雨蝶有點兒意外:“阿欽,怎麼是你?”
“看到我很失望,還是不歡迎我來?”舉了舉手裡的飯盒,“我在樓下遇到小黃,就替她把餃子給你送來了。如果你不歡迎我,我放下餃子就走。”
雖然不能做情人,可他也算是不錯的生意夥伴加朋友,自跟他說明後,他連言語上都沒有唐突過一句,何況讓來客站門口或是乾脆讓人家放下東西就走,也不是中國人的待客之道,退轉著輪子讓他進屋,“哪裡有不歡迎,只是意外,你不是陪老婆孩子去了海南嗎?”
“他們去了,我沒去,每年春節都去海南,已經不知家在哪兒了。今年的春節我想待在家裡。”邊說著,走進她的廚房,將餃子盛進盤子端到餐桌上,“剛做好的,有煮的也有蒸的,快來吃吧,不然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哇,這麼多。小黃當我是豬啊!”看著滿滿兩大盤餃子,雨蝶不知從何下口。“阿欽,我一人也吃不了,不嫌棄的話一起吃吧!”
“哈,我就等你這句話。”不客氣地坐下,用手抓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借她剛才的話取笑著:“我不介意陪你當豬的。”
“要當豬就當得再像樣一點兒。於姨走時把冰箱裡全塞滿了,我一個月都吃不完,你去看看,想吃什麼就拿出來,微波爐裡熱一下就行了。”
不一會兒,餐桌上除了兩大盤餃子,多出了十幾二十個精緻的小碗小碟。
他把她推到六人座餐桌窄的一方,指著桌面問:“你看,像不像皇帝的御膳?”
“別說,還真有點兒像。”
阿朵欽故意把聲音裝得尖細:“奴才侍候皇上用膳了。請問:皇上想先用哪道菜?”
雨蝶也挺配合的,學著他音調,話卻是寒磣他:“阿公公,今兒過年,你老胳膊老腿的就歇著吧。”
“喂,湯雨蝶,人家三分顏色才敢開染房,我給你半分你就囂張了?竟然叫我阿公公。”他恢復了本來的聲調,似笑非笑的對她說:“別說我沒提醒你,你在家裡叫了也就叫了,在外面,可別叫,不然,被笑話的人可不是我。”
“那我倒看看,會被怎麼個笑話?”
“你就試一試。”
她想過來了,臉一紅,端起面前的碗掩飾。“不說了,吃飯,不然涼了還得熱。”
他坐到了她旁邊,歪著頭把她的臉看得更紅,看得她只想逃離他的視線範圍。心道,今天真不該讓他進來,進來了,說話就應該注意點兒,現在好了,知道說錯話了吧?“我吃飽了,你慢吃,我去看書。”
“筷子都沒動,就吃飽了?你呀,跟別人說是當媽的人了,誰信?兩句玩笑還臉紅。不逗你了,好好在這兒吃吧。”
他說話算話,直到這頓飯吃完、收拾乾淨,再沒有說半句讓她臉紅心跳的話。
天色漸漸黑了,雪越下越大,阿朵欽還沒有走的意思。雨蝶心裡開始湧起不安,這麼大的雪,趕他走好像有點兒不人道,可是,如果他不走,寒冷的夜晚,孤男寡女又很容易發生不應該發生的事。逐客的話要怎麼說?
“雨蝶,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女兒了?”
“是啊,半年沒有看到她了,好想,如果不是腳沒好,我早就回去了。”想起女兒,心好痛,眼淚欲流未流。
阿朵欽站到她身旁,彎下腰輕輕地擁住她,“等腳好了,我送你回去把她們接過來。”
“還是等她大一點兒,適應能力強些再說吧。高原,對孩子的生長髮育不是太好。”
“都聽你的。”
突然,雨蝶感到異樣,自己怎麼靠在他懷裡任他抱著,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心境平靜祥和,像是找到了依靠。
不可以,不可以有這種感覺。
猛地推開了他,紅著臉低著頭,也不管逐客的話是不是需要婉轉,連稱呼也變得生疏,開口就說:“阿總,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讓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我保證,我只是坐著陪你一起守歲。”
是答應還是拒絕?雨蝶問自己。
“我沒陪兒子女兒去海南,因為我知道今年你不會回家,會一個人在這兒。俗話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我怕你難過,怕你太孤單,所以留下來陪你,家裡多一個人,也多一點兒人氣。”
自己何嘗不知家人團聚的日子裡是思念最為強烈、心境最為孤獨的時候,確是需要有人陪,可陪我的人,不能是你。
“謝謝你,阿總,你還是回去吧,我習慣了一個人,不會覺得孤單的。一會兒我會給女兒打電話,聽到她的聲音,我什麼都滿足了。”
“我真的不能留下來?”
“快回去吧,趁雪墊得不厚。小心開車。”
落寞的身影在門開啟時停下了,沒有回頭,認命卻似又不甘的問了一句不需要她作答的話:“雨蝶,你是嫌我老,還是隻在意名份?”
聲音隨著人消失在門外,雨蝶抱歉地對著他離去的方向說了聲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對不起”。
家裡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說不孤單那是騙人的,心緊緊地被糾了起來。
來到客廳的落地窗前,開啟一扇,讓冷風冷雪飄了進來,打在臉上,也許只有凍僵了身體,才能冰凍了情感,心才不會再痛。
無意間,目光落在樓下,那是她熟悉的車影。
他還沒有走嗎?
燈頭燈亮著,他正坐在車裡嗎?
那他是不是正抬頭看向這裡?
應該是吧,她感到他的目光在追隨自己,就算已經縮回了頭,關上了窗、拉上窗簾,那目光仍是鑽進來包圍住自己。
那不是他的外套嗎?那不是他的手套和手機嗎?走時都沒有帶走,是我趕他走太傷他的心,以致忘記了嗎?還是故意留下一個回來的理由?
這麼冷的天,車熄火了好幾個小時,暖氣一時也熱不起來,他只穿一件毛衣坐在冷冷的車裡,是不是在想回來取落下的東西,又怕見到我的絕情?還是在等我喊他回來?
只要我開啟窗,伸出頭去喊,他是聽得到的,那麼,我要不要這樣做?他來了,是讓他再帶著失望離去,我再對著他的背影說抱歉?還是讓他留下來?
越想,心越來越狂跳。
湯雨蝶啊湯雨蝶,你對他動心了?你耐不住寂寞了?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忘記了你的家是怎麼散了的嗎?你也想做破壞人家家庭的小三?
可是,我也只是一個小女人,我也想有人關心有人呵護啊!
阿欽,你對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心動,我也想過跟你在一起,只是,我做不到,為什麼你不是單身呢?
或者,如果你老婆來跟我說,讓我接受你,我也許會點頭,但那怎麼可能呢,哪個女人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去愛別的女人。
男人都是濫愛的,不會滿足於一個女人,就像胡寅,當初不是很愛我,後來呢,愛上了天下所有的女人;華天昊,為我也做了不少事,卻是一種變態的愛。誰又知道阿朵欽到後來又如何呢?
女人啊,只有自己愛自己才是不會受傷害的。
胡亂地想著,矛盾地掙扎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將窗簾拉開一絲縫,向下看去,車已經沒有了蹤影。他帶著走的不僅是失望,還有絕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