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把手裡的手提電腦轉了過來,“所以,在你母親去世的第二年,也就是你做出試探以後,你用自己的積蓄購買了往返的機票,請了假,獨自偷偷回到了國內。你進行了秘密的調查。”
螢幕上赫然是一連串的航班資訊。其中的航空公司是一個不太有名的國外小公司,用的甚至純粹是英文。
“雖然其中發生了意外……但結果並沒有錯。他確實對我的一切都非常瞭解。如果選用一些國內有名的航班,遲早會在他確認各種資訊的時候露餡。他是一個相當有掌控欲乃至掌控力的人,我早該發現這一點,我的母親……她也應該是在最後的時光裡才發現了這一點。”
“那你的調查結果呢?”
“我覺得你們並不是猜不出來。”童鴻光聳了聳肩。
邵梓湊向前去,眼神專注,“我們想聽的,是你自己的判斷。”
童鴻光深吸了一口氣。他似乎有些不太適應他人的靠近,身體往後靠了靠。
半晌,他才開始他的描述,“我的母親其實死於過度服用安眠藥,而不是我父親對外說的絕症不治。當時她得的病雖然是絕症,但會讓人精神狀況出現問題。而她當時確實有在服用安眠藥。
當時的醫院裡晚間不留人,有護士看管,只是一個晚上就出了事。這看上去僅僅是因為精神混亂導致的誤服,但我知道,她一直用的安眠藥牌子並不是現場發現的那種。兩種安眠藥的使用量完全不同。也就是是說,最大的可能是,那種藥被人替換了,而她服用了原來的藥量,所以才會死。”
“這確實可疑。”陸遙點點頭,卻一時有些恍惚。
“你應該沒想過報警。”邵梓敲了敲茶几。
“這又算什麼證據呢?”童鴻光苦笑,“況且……況且我也不可能就這樣完全確定這個是事實。直到我正式回國,我才慢慢的從他口中逐步確認了那個推理就是真相。他太自信了,根本沒有意識到我會去這樣一點點的試探他。”
他又陷入了沉思中。
臨走前,邵梓走在前面,陸遙在門口停下,回過頭。
“你或許是覺得,他是為了你殺了你的母親。其實他是為了自己。”她難得的嚴肅,一字一句的說道,“但無論怎樣,他就只是個廢物,僅此而已。”
童鴻光眼看著門關上。
他忽然又笑了。
“可我已經不需要安慰了。”
“陳澤瑞說,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電話裡宋喬雨的聲音,從車載的藍芽音箱裡傳了出來,“他的父母都在他還不記事的時候死去,是他的養父母,也就是他的哥哥薛晨的父母把他養大的。他們並不是親兄弟,但陳澤瑞從小就和那一家人在一起。薛晨的父母和陳澤瑞的親爹媽是好朋友,世交。兩邊也都有很多財產,直到陳澤瑞成年,他父母的遺產被完完整整的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才被告知了自己親生父母的死亡。”
“那他聽到的發生的事情版本是什麼樣?”梁安一邊說著,一邊謹慎地操控著讓車緩緩駛入停車位。坐在他身旁的江秋也默不作聲,只靜靜聽著宋喬雨的陳述,安靜的好像車上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他的版本是,他父親見義勇為,下江救人,卻意外抽筋溺水。而他的母親由於悲痛過度,精神恍惚,不慎遭遇意外身亡。”
梁安咂了咂嘴。
電話結束通話了。
“你怎麼看?”梁安轉過頭。
“那真正的版本是什麼樣?”江秋反倒問他。
“我們這不就是來問的麼。”梁安又領著他下了車,“你覺不覺得這個故事還挺有教育意義的。你想,見義勇為這多勇敢,但是意外情況發生,就容易溺水,所以在救人之前要把握好自己的安危。然後另一位,悲痛,恍惚,又導致意外身亡,這不是告訴小孩子,就算心情不好也要珍惜生命?”
江秋不太想聽他講雞湯,實在還是很不習慣。
“這陳澤瑞的養父母怎麼不寫本安全教育教材呢,可真能掰扯。”梁安感慨,“不過,這應該也算是不想告知真相的情況下最好的選擇了。”
江秋注意到了他的意思,“你知道這起案子?”
“我只是知道檔案在哪,但有人比我更‘清楚’。而且他和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全無關係,我過來也算是順帶給他一個交代,順便讓他自己把事情講清楚,也算是還我幫他隱瞞下來一些他偏要隱瞞的事情的那點人情。”
他頭也沒回,但就站在那不動了。咬字很是清晰,話語間甚至帶著些不那麼正經的笑意。
江秋看他不動,環顧四周。四下應該是沒有人。
“你的朋友是要從天上掉下來嗎?”他竟然有心情開了個玩笑。
梁安有些驚奇,似乎對這件事更有興趣,但還是回了他的話:“他總得好好確認一下是不是‘安全的’。”這
句話顯然也並不是那麼的名副其實。
“我還以為你帶了個誰過來。原來是江醫生,好久不見。”不知道從停車場的那輛車背裡,鑽出一個穿著褐色衝鋒衣,還帶著一個棉帽的中年男人。
“我想你應該記得我,不過記不起來也沒關係。我是王海,叫我什麼都行。那件事,我先替你身邊這位向你道個歉。他應該是沒這個自覺的。”
江秋看到了這個穿的有些接地氣的王海,沉默了一下,回道:“原來是王支隊長。”
他沒什麼情緒,看不出究竟有沒有疑惑或者生氣。
梁安向王海搖了搖頭,又拍了拍江秋的肩膀,拍的他一僵。
“我之前說的,孟朝陽的事情。整件案子發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時候,王隊……哦不王叔就是承辦案子的警員。王叔,你說吧,他也在這聽著就好。”
王海點了點頭,卻絲毫沒有質疑江秋在這裡的事。三人找了個隱蔽處,沒那麼多車輛來往。王海開始一邊回想著一邊敘述。
“當時呢,我年紀也不大。這事情一開始是一起綁架案。一個女人報的案,很急切,但描述的很清晰,說有個六歲的小孩被人綁架了,對方正在跨江大橋上邊劫持著孩子,情緒很不穩定,威脅不給錢就要帶著孩子跳橋。
她的丈夫覺得不能兩個人都離開,正自己盯著綁匪,而她以去拿錢的名義牽制綁匪,所以現在一邊趕在拿錢的路上,一邊報警。平心而論,這個處理確實很妥當。但當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事情還是已經無法挽回了。結果就是最糟糕的情況,劫匪帶著孩子跳進了江裡,女人的丈夫會水,於是馬上下江營救,卻被劫匪在水裡試圖逃跑的時候帶刀刺傷。他雖然沒攔住劫匪,但救下了孩子自己卻也受了重傷。
當我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那個女人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兒,照顧著受驚昏迷的男孩,跪在江畔,守著她滿身是血的丈夫和鋪滿一地地被江水稀釋的血跡。雖然當時他還有氣,但還是因為失血過多,人沒了。”
“男孩和嬰兒?”梁安從低頭沉思中脫離出來,皺著眉,看向王海,尋求解釋。
“嬰兒自然是陳澤瑞,那個喪父喪母的孩子。那個男孩,則是陳澤瑞的養父的孩子,他的哥哥薛晨。”王海似乎預料到了他的疑惑,“他們兩家確實是世交,原本相約一起出來帶著孩子游玩,結果薛晨的父母恰巧有事,就讓好朋友帶著孩子出去。這一出去就壞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