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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自己被鮮血粘住的眼睫,卻被一隻溫柔的手蓋著,他笑著扯上那人的衣袖:“頻真哥哥?”

那人應了一聲,用力夾緊馬腹,柔聲道:“秋衣給我留信了,幸好來得及。你的傷口有人幫你簡單處理過了,那人是誰,我改日一定親自去謝謝他……啊,乖,別亂動,我們回畢州,我向我爹求還真丹。”

──是誰幫你處理的傷口?聽到這句,少年咯咯的笑,他在以前從未想過,只是幫那人私下裡準備一份生辰賀禮,一份絕世武功,想偷偷擱在藏寶閣中,竟然會遭到這樣毀天滅地的變數。少年右手尾指上多出了一隻彎月狀的銀戒,就在剛才那片深深林木中,少年遇到了冷月教教主,他因一場廝殺而得到了青睞。只因為他需要那教主救他,需要繼續活下去,他便只有選擇戴上著象徵著某種地位的戒指。只有活下去,才能繼續倚靠在這個溫暖的懷裡。

花記年的這次傷,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餘,每日裡看到的,不是吳秋屏坐在床榻邊,右手不停的轉著兩個鵝卵大的金剛珠,便是蘇媚娘在床邊輕搖羽扇。他也算是命運多舛了。

花記年此時,便是一手撐額,一手讀著《公羊春秋》。吳秋屏在旁邊熬著何首烏和陳皮,連連抱怨道:“小公子,貧道這次可是足足半月沒見到脂粉香了。”

少年抬頭看他,淡淡的說:“有勞吳叔叔了,你若是想要堡裡的哪個丫頭,自去尋便是了。可別在朝花閣裡,我看了女子便覺得噁心。”

吳秋屏愣了一下,幾乎大笑道:“小公子莫非是不舉了。紅香綠瘦,萬千妖嬈,可都是在這脂粉之中。”

花記年冷笑著把書隨手一摔,道:“吳叔叔滿口便是脂香粉香,兒女之情,身為一堂之主,怎能沈溺巫山雲雨。”

吳秋屏怔了一下,只以為花記年是被人說中了痛處,此時是在遷怒自己點破了他的‘不舉’,反而好言道:“都是貧道失言,貧道給公子陪不是了。不過貧道取藥治病煉丹皆是一絕,小公子若是真有此頑疾,我也要取寫虎骨虎鞭,和入藥中,保證……”

花記年俊臉微紅,微微提高了聲音喝道:“吳堂主!”他見吳秋屏一臉詫異,也知道他確無惡意,又是從小看著長大了,下一句又重新放軟了口氣,歪著頭強笑道:“叔叔多慮了,記年覺得女子心如海底針,天底下誰能明白她們瞞了什麼,一瞞便是十多年的……真是要人命了。”

吳秋屏看著他微笑:“又有哪位丫鬟捨得瞞小公子呢?貧道也曾遊走過山川之間,看天下正道里的翩翩之人,未必有小公子一般的。”

花記年搖頭苦笑道:“吳叔叔,記年是說認真的。”他說著,眼眸抬起,吳秋屏看到他的雙眸輪廓溫柔,眼角生來帶著淡淡的紅暈,眼睛裡愁星繁爍,浩淼波瀾千丈起,心裡突然隨著他一酸,好不容易才強笑出來:“小公子,人生得意須盡歡……對了,你這一岔,貧道都差點忘了今日來,要帶給小公子的好訊息呢。”

他說著,伸手一指窗外,看到朝花閣的大樹上都纏滿了層層紅紗。花記年覺得那紅紗印的眼睛火燒火撓,下意識的眨了一下。吳秋屏猶自歡顏道:“你看看,堡外到處都是張燈結綵的。小公子近日來纏綿病榻,一定不知堡主可要大婚了。”

第十四章

14,

花記年無意識的看著吳秋屏,他水紅色的唇瓣微微顫抖,眉梢間不明顯的英氣,因為這樣茫然的眼神,而顯得有幾分脆弱。“結婚?”少年迷茫的問道:“和誰結婚?”

吳秋屏笑道:“別一臉妒嫉地看著我,放心……這次可不是什麼名門的絕世美人,不過是把一個小姬妾扶正了,叫崔翠兒的。卻不知道為何弄的這般隆重。”

花記年顫抖了一下,沈默了很久,才低低笑起來,罵道:“所以說……我看到女子就覺得噁心。”吳秋屏並沒聽懂這句話,他只在數年前知道這孩子多少有些戀父,當下取笑道:“小公子,你到底是嫉妒那美人嫁給了別人,還是嗔怪堡主娶了別人?”

花記年臉色大變,滿腦子只有這句話轟鳴,天空被支離破碎的句子傷痕愣愣的劃破──到底是父親……還是添香……在嗔怪誰?被發現了嗎?誰說的──

吳秋屏只感覺到一陣虹光掠過,隨即藥碗翻滾,藥汁四濺,他拔出腰間拂塵一擋,震的虎口發麻才接下這招,他勃然變色,先是驚,而後大怒。他怒瞪著持劍在手的花記年,罵道:“你要殺我?就為一句玩笑話?想殺我?──”

他與花記年對視良久,突然仰天狂笑道:“哈!貧道何德何能,原來一手照顧出一個黃眼狗白眼狼!”

他說著,狠狠拂袖,朝閣外大步走去。花記年看著吳秋屏走遠,臉上浮現出一抹悽痛之色,想踉踉蹌蹌的追上去,終究還是臥倒在榻上,拍榻大笑道:“哈哈,都走都走吧,都走了乾淨!”

他笑到極致,只覺得嗓子漸漸嘶啞起來,猶自大笑不止,最後笑得捂著腹部,身子蜷曲起來,漆黑如墨的長髮散亂一榻,襯著他蒼白如紙的面龐,和水紅色的唇,更增幾分淒厲。他嘴裡咯咯笑著,額角滿是冷汗,屋子裡苦澀的藥味瀰漫,他低低哽咽著,喘息著,嘶啞的狂笑道:“都走,都走,一個都別留下。誰都別把我當小孩,我不是!拿哄人的把戲給別人送去吧!我受的住,什麼都受的住。”

朝花閣外一群和他同齡的小女孩還在丟手絹,明明是一樣的年齡,屋裡屋外,卻是兩番滋味,少年聽她們稚嫩的聲音齊齊唱著歌兒,高低婉轉:“點點疏林欲雪天,竹林斜閉自清妍,為伊憔悴得人憐……”

“欲與那人同偕手,酒香和淚落君前,相逢恨恨總無言……”

花記年漸漸停下笑聲,朝外面看去,帶著薄薄劍繭的手指扒著緊靠床榻的軒窗,他看著那群同齡人,他微垂了眉眼,空靈低迴的歌聲穿過院子飛入窗內,幾縷長髮貼著水紅色的唇瓣,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眸才緩緩睜開,溫柔的,愁苦的,內斂的,盡似洌灩了萬丈紅塵。

──“小公子,你到底是嫉妒那美人嫁給了別人,還是嗔怪堡主娶了別人?”

到底是哪一樣?是兩樣都沒有,還是兩樣都有?

紅衣褪盡芳心苦,曾記花開不記年。

──“沒有什麼東西,會比浮屠堡裡的思慕和風月,更讓人覺得噁心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嫁娶還在循規蹈矩的籌備,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卻並不適用於拿金玉翡翠砌就的浮屠堡,描金的請帖被送到各大門派。那些在江湖中屹立百年不倒的門派,大門用的都是厚達五寸的實心楠木,刷了九層以上的黑漆,鑲了數百銅釘,要十餘個壯漢才能合力推開──此時卻被一張薄薄的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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