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去哪兒?幹什麼?”
“只要能賺錢,不違法亂紀,哪兒都一樣。”
“世界那麼大,你先去看看,回頭喊我。”
“一定別忘了自己想要什麼生活,否則你將不得不用更多時間去應付你不想要的生活。”
“是否還能再給自己充裕的時間?”林力默唸。
生活總會敗給現實,就像夏雲,在經歷了校園戀情的苦痛折磨後,她很快便與同樣家境殷實的某“官二代”走在了一起,門當戶對、皆大歡喜。
至於林力,不過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匆匆過客,匆匆來、匆匆逝,過客總會多過廝守終身的人。
“還是專心養牛吧。”這個自嘲多麼真實,卻那般無力。
金秋十月,查古的冬再次提前降臨,續霍村牛場擴建專案早已竣工,也順利購進了累計300頭犛牛,儘管事事上心,達瓦還是遇到了諸多棘手問題。
他匆匆地找到劉強,“書記,牛場的水凍住了,沒有水,犛牛養殖將存在極大隱患,我們已經動用村幹部手提肩挑了一上午,但實在是杯水車薪,您看,究竟如何是好?”
“有沒有跟施工單位和縣扶貧辦聯絡?”
“聯絡了,施工單位說合同只限定施工,後續約定的維護期已過,扶貧辦也正在跟領導溝通,但牛可等不起啊!”
“我們先去現場看看。”劉強給司機打電話,二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卻待司機師傅趕來時,他們已在鄉政府門口等待了許久。
“現在還有多少存欄?”
“187頭。”
“純利潤有多少?”
達瓦略有遲疑,“書記,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劉強盯著達瓦,他就表情凝重,“除開幾個貧困戶務工工資及日常開支,基本所剩無幾。”
“有沒有認真分析原因?”
“購進的犛牛普遍進食較少,尤其前兩週,只要不掉膘已經算不錯了。”
這倒是事實,由於缺少專業養殖人員,犛牛養殖仍以傳統飼餵為主,草料及精料搭配比例如何把握沒有明確標準,且受制於風俗原因,部分時間段無法實現宰殺出欄,飼料成本高、運費高,牛場工人綜合素質參差不齊……
除了想不到,還有猜不到,各種困難紛至沓來。
最要命的,10月初牛場便已斷水,一旦供水長期出現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10月到次年5月,大半年時間呢!
兩人來到牛場時,扎西正在組織大家奮力提水,見二人前來,他快步相迎,“書記,你們可算來啦。”
“辛苦了,不要慌,先帶我去看看牛。”
達瓦的描述並非危言聳聽,180多頭牛,除了少數比較健碩的公牛外,幾頭母牛已精神萎靡,一些架子牛毛色粗糙、瘦骨嶙峋。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反映?”劉強第一次跟達瓦急眼。
扎西替他解釋,“達瓦書記這幾天一直守在牛場,對出現的一些問題也及時向有關部門進行了反饋,同時,為怕群眾粗心大意,他還親自對每頭牛進行飼餵,也添加了適量精料,但效果始終不佳,今天早上又斷水了……”
劉強不再發話,他馬上撥通了縣農牧局局長電話,對犛牛群出現的問題進行詳細描述,結束通話電話,又很快與縣扶貧辦及施工單位取得聯絡,同時,要求達瓦儘量發動群眾,全鄉幹部也第一時間參與到了這場“搶水”的接力戰中。
林力自然不能倖免。
這種熱鬧非凡的場面屬實少見,在他看來,完全是不可理喻的莽夫作為。
“我們到底是幹什麼的?一會兒收青稞一會兒挑水。”他大為不解。
海拔4300多米的養牛場,水源雖不算遙遠,但要從河邊挑回一擔水,著實不易。
何況對一個骨瘦如柴的“麻桿兒”。
所以在勉強挑回兩半桶水後,他便氣喘吁吁,“牛一天不喝水又沒事,幹嘛這麼焦急!”
他的話不錯,但要實現通水,更非一朝一夕。
安心嘲諷,“才一趟就不行了?還是半桶。”
“你行你來,反正我是不行了。”他索性坐在路畔,就連村裡動員來勞動的阿佳也忍不住咯咯笑。
幾輛車子在牛場停穩,縣農牧局及扶貧辦等單位負責人已如數到來。
“劉書記,大致情況我們都瞭解了,續霍村溫度偏低,導致牛群普遍進食偏少,營養跟不上,自然就不好動。”
對這樣近乎“搪塞”的答覆劉強並不滿足,“還是請專家檢查檢查,搞清楚病因不光我們放心,對縣委也有交待。”
兩位獸醫專技人員沒有怠慢,在幾位村幹部的配合下,他們費了很大周折才從一頭病懨懨的牛身上抽出一管血,風肆無忌憚地吹來,直讓人打哆嗦。
“劉書記,化驗血縣裡做不了,還得送到市裡,啥時候出結果,我們也不好保證。”
“萬一牛出事了,誰來負責?”劉強的話語充滿了對“局長大人”的冒犯。
“我們儘快。”
扶貧辦主任此時上前解圍,“牛場出現這種狀況大家都急,我們得趕緊想辦法,吵架是沒用的。”
“還不是因為你們專案設計有漏洞,以前供水充足時,牛群可沒出過事。”
主任冷冷地說,“這能怪我們?海拔4300米規模化養牛本來就有種種風險,普通專案造價內,埋水管多深不會凍?這些問題一直沒有準確答案,依我看,得立馬向主要領導彙報,當然,我們也會盡全力與專案施工方溝通,至於結果嘛……”
“兩位領導,我不是為了和你們爭執,但問題發生後要設法解決,難道直接上交?”
牛場內,幾個預先準備的塑膠儲水桶已裝滿,林力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見幾位領導仍在商議對策,他找到安心,“咋的了這是?”
“還不是討論牛的事,你要想回去就先跟幾位女同事回去吧。”
“那書記問起怎麼辦?”
“放心,有我呢。”
得到安主任許可的林力不再多想,很快就回到了鄉政府院內,趙強突然打來電話,“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學校代課呢!”
“丨警丨察叔叔轉型當老師了?拜託,你當年做家教都誤人子弟,這樣真的好嗎?”
趙強並未接著玩笑,“回來是餓不死的,工作也不要命。”
“哦。”林力意味深長。
“當然,壓力肯定比拉薩大,混日子是沒有出路的。”
結束通話電話,林力苦思良久,查古的風也與續霍村幾分神似,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真的來了。
“牛場出現的這些問題為什麼不提前考慮?養牛真的能賺錢嗎?就算賺,能帶領群眾增收致富嗎?”
對這樣那樣的疑惑,林力不願深究,畢竟他只是個“孩子”,一個可能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孩子,與長不大的孩子,究竟有什麼區別?
林力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15歲。
15歲那年,他不知何故突然學會了某種“獨門絕技”,這“絕技”是張開雙眼透視黑夜,每每如此,他就清楚地意識到父母如何盼望自己走出大山。這一年,他同樣不明緣由地聽來了讀書可以實現父母願望這個“謠言”,從此便著了魔似的開始拼命學習,從不勞作。要知道在村裡,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已是半個勞動力了,父母看到兒子這般努力,也便順了林力性子,極少讓他下地幫忙。日子靜悄悄地瞬移,一轉眼已近中考,那年6月,天分外熱,石橋下小溪的若干支流,也瀕臨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