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包庇這女嫌犯麼?”
季侯孫眼睛復眯起,落在宋引身上。
他故意晃了晃手中那塊銅色令牌,道:“宋引,衛都督總是誇你識時務,知進退,你可莫要辜負了都督對你的信任。”
宋引喉結動了動,鬢角一滴冷汗無聲滴落,他緊緊攥住藍毯一角,嘴唇張了張,剛要開口,“砰”得一聲,雅室門被人一腳從外面踹開了。
兩列白衣玄甲計程車兵迅速衝了進來,將室中眾人團團圍住。
季侯孫臉色一變,急得大跳起來:“放肆!你們幹什麼?可知我是誰?”
“季督使的鼎鼎大名,這鄴都城誰敢不如雷貫耳?”
一道聲音冷冷灌了進來。
第48章 玉臂
伴著這道聲音, 一人大步跨入雅室,冷誚的掃視一圈, 高聲道:“玄牧軍查案!方才有邪祟逃竄進這雅室之內,勞煩諸位移步樓下大廳, 配合在下做個調查。”
他一揮手,那兩列士兵立刻驅趕著眾人往外走。與瓊華同來作證的貴女們本就受驚不輕,還沒從季侯孫的恐嚇中抽出,又莫名捲入了另一樁案子裡,皆是面面相覷,惶惶不安的偎在瓊華身後。
“沈其華,你什麼意思?!”被玄牧兵一推, 季侯孫尖聲大叫起來:“捉拿邪祟分明是我們夔龍衛所的事,何時要你們玄牧軍來插手了?!”
沈其華冷眼往他身上一落,譏道:“季督使可要慎言。本朝律令, 凡鬼物邪祟,人人得而誅之, 布衣者無論士農工商, 為官者無論品階高低, 皆有厚賞。這捉拿邪祟何時成了夔龍衛所的特權?”
“當然,若待會兒查明季督使與邪祟並無牽扯,且季督使願意不辭辛勞、帶著夔龍衛所的兄弟替玄牧軍緝拿那犯事的邪祟, 在下也必當如實回稟我們將軍,看他要不要把這差事交給季督使?”
季侯孫跳著腳道:“牽扯?什麼牽扯?本督使清清白白,怎麼可能與那邪祟有牽扯?!沈其華, 你不過仗著穆王府的勢才敢如此放肆!你信不信我把此事告訴衛都督,讓他處置你!嗚——嗚——”
他正嚷嚷得面紅耳赤,一隻紅釉細瓷酒盞忽從門外“嗖”得飛來,不偏不倚,恰投入季侯孫口中,將他嘴巴塞得滿滿當當。
扔出這酒盞的人顯然內力極厚,季侯孫門牙直接被打掉兩顆,登時滿嘴流血,可上下兩顎又把那酒器撐得滿滿當當,想合嘴都合不上。
那酒盞衝力未消,依舊嗡嗡震個不停,碾磨著嘴巴里的皮肉,季侯孫也嚇傻了,嗚嗚啊啊一陣慘叫,立刻用十指去扒那酒盞,欲將東西從嘴裡扒出來。可那酒盞實在卡的太緊,他徒手扒了半天都沒見一絲成效,反倒誤傷了點邊緣處的皮肉。
頃刻,一個身穿玄青襴袍的少年挾劍從外走了進來,長身玉立,俊美無雙,額間束著一根繡著玄武圖騰的玄色抹額。
他神色冷冰冰的,唯獨黑眸落在宋引懷中時驟然一寒。
季侯孫一望見這少年,臉色遽變,驚恐的睜大雙目,像是觸及了什麼極恐怖的回憶,雙手立刻嚇得縮了回去。他嘴巴因被酒盞撐著,誇張的張開成碗口狀,滿口鮮血順著宛沿並兩邊嘴角淌下,從下巴直流到衣襟上,原本就生得猥蕤的臉,此刻看著既可怖又滑稽,活像是吐著長舌的小鬼。
“第一,他借的是我的勢,而非穆王府的勢。第二,衛英只怕還沒膽量動我的人,你不如直接去找離淵,問他有沒有這個膽量。”
那少年面若寒霜的說完,淡淡道:“今日只是懲戒你這張嘴,來日再落入我手裡,仔細你這條狗命。”
季侯孫雙膝一軟,直接癱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眼神嫉恨至極的盯著地面,可雙目深處又剋制不住的往外溢著更深重的恐懼。
“玄哥哥。”
瓊華驚喜的喚了一聲,欲走過去,卻被她身前的一名玄牧兵攔住了。
穆玄面無表情的望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抿嘴打量迎面牆壁上的那副仕女圖。
瓊華心頭無端跳了跳,雙眸頓時黯了下去。以往他面對自己時,總會點頭為禮,今日為何竟是如此涼薄的態度。
至於來赴詩會的其餘貴女,除了總愛黏著瓊華的鄭紅桑之外,皆飽讀詩書、性情內斂孤高,平日多待在深閨之中,大部分都只是聽過穆玄之名,卻從未見過其人。何況尚武之人,無論傳說中如何龍章鳳姿,總會被想象成身高八尺、滿口鬍鬚的面目粗陋之人。
方才乍見這樣一個明亮耀目、俊美宛若天人的少年進來,眾女皆看得一痴,一面驚訝於鄴都之內還有這樣鍾靈毓秀的兒郎,連玉樹風流的宋引都在他面前失了光彩,另一面亦驚訝於他狂妄傲物的口氣,竟敢直呼衛英和離淵大名。
直到瓊華那一聲呼喚出口,眾女方才恍然大悟,立刻猜出了那少年的身份。也難怪,他敢隨便教訓季侯孫這個夔龍衛督使。
宋引呆呆立在原地。雖然方才那場衝突與他無關,他卻覺得自己彷彿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難堪、失落、尷尬、無力……諸般情緒一起在胸中翻滾,他不由攥緊了兩隻拳頭,在心中自嘲般苦笑。
海雪也和眾女一起被驅趕出門,她無助的喚了宋引好多聲,後者都只是呆呆怔怔的望著她,神色哀慼,並不迴應。海雪一陣絕望,趁著身後玄牧兵不備,突掉頭衝到穆玄跟前跪了下去,懇求道:“求世子救救我家郡主!她不是邪祟!”
立刻有士兵叱罵著將她拖了下去。海雪依舊在哭著大喊。
她依稀記得,幾日前在雲裳閣前撞倒她的那個少年便是這位穆王世子,當時郡主還熱情的和他打了招呼。聽說圍獵那夜,便是這位世子將郡主從山上帶回的,後來他的屬下還曾來西平侯府請郡主去京兆府幫著辨認邪祟。
當然,她之所以敢冒險這麼做,還有另一大原因,便是從方才從郡主口中聽到的一聲囈語。短短兩字,令她心中生了無數猜疑。
沈其華走到宋引跟前,做了個“請”的姿勢,頗傲慢的道:“也勞煩宋副使隨在下走一趟罷。”
宋引點頭,抱緊懷中的夭夭,抬步往前走。
剛走兩步,一柄長劍倏地橫在了他身前,伴著一道從齒縫裡擠出的寒音:“把她放下。”
宋引臉色一僵,慢慢轉頭,正撞上穆玄陰沉的雙眸。
“菖蘭是我未婚妻,世子無權阻攔。”
宋引蒼白的笑道。
穆玄睨他一眼,突得冷笑一聲:“與東平侯府的榮辱禍福和自己的前途比,「未婚妻」三字於宋副使而言價值幾何,宋副使自己難道不清楚麼?”
“今日這人,你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莫非,宋副使還想與我再切磋一二麼?”
宋引臉色由蒼白轉為慘白,嘴角那絲勉強擠出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