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時穆王府也迅速站出來與亂臣劃清界限,他又有什麼理由怨恨自己?
他尚忐忑難安,穆玄已冷淡的撂下一句話:“副使稍待。”便轉身離開了。
直等到現在,已將將過去一盞茶功夫,營中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宋引心頭有些焦慮,但這裡畢竟是玄牧軍的地盤,他也不好催問,又等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夫,營中總算出來一道人影。
卻不是穆玄,也不是菖蘭,乃是一個身著藍色麒麟袍、揹負弓箭的少年。
“宋副使久等了。我乃玄牧軍校尉阮箏,我家將軍讓我代他向副使賠罪,這位菖蘭郡主與今夜襲擊聖駕的邪物有些牽扯,需留在軍中配合調查,現下還不能把人交給副使。望副使見諒。”那少年出了轅門,與他抱拳為禮,語調甚是客氣有禮。
宋引登時變色,急道:“這不可能!菖蘭一個弱女子,哪裡會與那邪物扯上關係?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可否讓公瑾再見見穆將軍?”
阮箏道:“怕是不行。將軍此刻正忙著審問嫌犯,脫不開身。有什麼話,我代副使轉達。”
宋引明白,穆玄的意思,便是根本不打算與他商量,便直接把人扣下了。
一時間,憤怒、不甘、遺憾、無力,諸般滋味在胸間縈繞,擠作一團,令他無比的厭惡痛恨自己。另一股可稱之為嫉恨的情緒,也在悄悄滋長。
可那又能如何,如同五年前一樣,再痛再苦他都得拼命忍著。玄牧軍和夔龍衛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若因為他的緣故讓兩軍起了衝突,都督豈會放過他?
宋引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心不在焉的道:“如此,公瑾先告辭了。待真相查明,我再來接郡主回去。”
等目送一群人離開之後,阮箏才轉身回營,向穆玄回稟情況。
穆玄聽罷,只問:“他可有露出不滿?”
阮箏道:“那倒沒有,就是臉色不大好看。”
穆玄沒再說話。阮箏按捺不住,問:“將軍,那個菖蘭郡主該如何處置?她真的能幫咱們找到那邪物嗎?”
“依她所言,她在山間迷了路,不記得具體方位,須得到了地方才知道。”穆玄若有所思,道:“夜宴快開始了。先帶他二人去見聖上,再做決斷罷。”
阮箏點頭,嘖嘖稱奇道:“這菖蘭郡主也真是命不該絕,竟留著一口氣被人從墳裡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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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在帳中坐立不安。
方才為了不跟宋引回去,她一時衝動撒了那個謊,現在越想越是後怕。尤其是穆玄那番半信半疑的逼問,更令她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應對之後的事。
如此魂不守舍的等了半晌,沒等來穆玄,倒等來一名名喚殷澤的副將。
這副將濃眉大眼、看起來頗是機靈,手中捧著一套女子衣裳,進來後目不斜視,只對夭夭抱拳行禮:“郡主,將軍讓您簡單收拾一下,待會兒隨他去面聖。”
“你們將軍呢?”她心虛的問。
殷澤搖頭:“在與阮校尉說事呢,具體我也不知曉。”把衣裳擱下,便迅速退出了帳外。
夭夭心事重重,低頭打量著自己這身繁複華麗的大紅嫁衣,以及那雙漂亮的鴛鴦繡鞋,總算明白穆玄為何要讓她去“收拾一下”了。
大約是在山林裡奔命了大半夜的緣故,原本漂亮的嫁衣,已被劃拉的不少地方都脫了絲,兩條袖子也掛破了好幾個地方,看著甚是狼狽。至於腰間那塊玉佩,也沾滿泥塵,歪歪扭扭的掛著,毫無美感可言。
再者,整個大鄴朝都知道,菖蘭郡主出嫁途中逃婚,與宋引私奔不成上吊“死了”。於西平侯府而言,這身嫁衣,大抵是個恥辱的象徵。她若穿著這身嫁衣出去見人,那效果,估計跟當眾扇西平侯一巴掌沒啥區別。
而其餘勳貴恐怕也會立馬想起,這菖蘭郡主是如何如何吊死的,到時不借機狠狠嘲笑西平侯府一番才怪。
對於這個爛攤子,她是真沒話說。
穆玄大約也是給她留個幾分女子的體面,才用了“收拾一下”這個詞。
夭夭目光落到殷澤送來的那套衣裳上,是一身水綠色的女式騎馬裝,顏色很是賞心悅目。軍中又無閒雜女子,能這麼迅速搞來一套女子服飾,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多半是這座營帳的女主人、穆玄夫人的。
她心裡頓時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抱起那套衣裳到屏風後面,站在那面梳妝檯前,第一次認真的打量銅鏡中的自己。
不得不承認,這菖蘭郡主的確是個美人。鼻樑挺翹,下巴尖尖的,面若皎月,膚白勝雪,明眸剪剪如兩汪秋水,纖腰不盈一握。看似繁複的嫁衣,裁剪得卻極巧妙,恰能將她胸前那片飽滿風景展露無遺。
真真是每一處都發育的恰到好處,令人無可挑剔。
夭夭把這具身體從頭到腳都欣賞了一番,便拆掉頭頂沉重的鳳冠和盤得甚是複雜的髮髻,重新換回少女裝扮,梳了個最簡單的雙螺髻。
她在那堆被她拆下的鳳冠珠翠裡刨了半天,最終只相中兩條鮫綃製成的流蘇髮帶,也是淡淡的水碧色,尾部各綴著兩隻金燦燦的鈴鐺,很合她心意。便在雙髻上各纏繫了一根,再無多餘裝飾。
衣裳的尺寸也正合身。收拾妥當,原本嬌滴滴的美嫁娘已變成一個活潑靈動的嬌美少女。
大約是累得有些眼花,看著看著,鏡中恍惚又現出另一個少女身影,同樣的明眸皓齒,綠鬢朱顏,只不過,身上穿的不是水綠衣衫,而是一條淺粉色襦裙,正坐在一枝灼灼盛開的桃樹枝上,輕蕩著雙足,笑得無憂無慮。
夭夭呆呆得站了很久,強迫自己收起這些不合時宜的思緒,鏡中幻象消失,終於又變回菖蘭郡主的模樣。
穆玄已帶領眾將在轅門外等候。
見夭夭一身水綠從夜色中走來,信步間,雙髻上的金鈴叮叮作響,穆玄目光一頓,才吩咐:“扶郡主上馬。”
夭夭眼尖的發現,這些玄牧軍將士的腰間都掛著一個白紙糊的燈籠,表面皆畫滿奇奇怪怪的符咒。奇怪的是,這燈籠裡面亮的不是紅光,而是幽幽的青光,且明暗不一。
她腦中靈光一閃,心道:“想必燈籠裡裝的這就是他們今夜獵到的野鬼,因每個將士獵到的數目不停,那燈籠的亮度自然也不一樣。”
第8章 慶功宴(一)
慶功宴以露天方式進行,就擺在御帳前面。一架架炙烤著的野味,滋滋流油,冒著誘人香氣。一群身段曼妙的舞女,正扭動著腰肢,圍著篝火起舞。
席上已熙熙攘攘聚集著不少人影,俱攜弓帶劍,全副武裝,一看就是今夜的功臣。以西平侯為代表的老紈絝們自覺的在右側離聖上最遠的區域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