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不管她是已為人妻還是為人母,再次見到這個男人,並且要與這個男人為敵時,她的內心是沒有辦法忽視他的。”
“……”
“但是蘇玉柔不在意。”顧茫說道,“就我這些天看下來,她對國師只有兩種情緒,一種是害怕,第二種是厭棄。”
顧茫搖了搖頭:“這不是面對老相好的心態。”
墨熄瞧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你又怎知人家姑娘的情緒。”
“其實這和是男是女都沒關係,就是一種人之常情。”顧茫說到這裡,頓了頓,“唉,我這麼和你說吧,你當初以為我叛國,洞庭水戰前,你知道即將見到叛國之後的我時,你是什麼心情?”
墨熄:“……”
“斷不會是害怕或者只有厭棄,是不是?”
自然如此。
那種心情墨熄到現在仍然可以無比清晰地回想起,極痛苦又極盼望,醒與夢時都是顧茫的身影,像被過去的溫柔所浸潤,又想被未卜的將來所遮迷。
墨熄垂了睫毛,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所以蘇夫人不對勁。”
“嗯。”
顧茫道:“她不對勁的原因三種可能。第一,蘇夫人有一些與燎國師有關的秘密是旁人所不知的。第二,蘇夫人從來沒有給過燎國師任何迴應,燎國師當初這麼瘋全是他自己無端臆想。”
“那麼第三呢?”
“第三。”顧茫道,“李清淺當年,可能對燎國師的舉動存在一些誤會。他對這兩人關係的解讀,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墨熄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顧茫摸著下巴,接著說道:“其實我更傾向於第三種可能。因為當初我們收伏李清淺的時候,他見到蘇玉柔的真容,她和他說了幾句不為人知的悄悄話,劍魔李清淺就崩潰消散了。我覺得比起前兩種猜測,第三種可能更大。正是因為蘇玉柔摧毀了李清淺一開始生出執念的認知,所以作為劍魔,他才會覺得一切都太可笑,於是意志潰散,消減成灰。不然單憑一張臉,幾句說辭,她憑什麼擊潰了他的理智?”
墨熄思忖著,點頭道:“是。”
顧茫正打算接著說些什麼,忽聽得遠處一聲驚雷轟鳴,不由立刻轉頭看去——
“不好!”
只見那高天之上,忽然有大片濃雲呈漩渦狀迴環聚起,黑雲卷出的漩渦中心雷光暴閃,天穹彷彿撕裂了一道口子,蒼白的光芒猶如穹廬之血灑下,照耀著遠郊燎軍駐紮的軍營,在那足以將大深淵照亮的白光中,無數細碎的小黑點從燎軍營地上浮,往穹廬的裂口處飛去。
顧茫施了縱目之術,看清那些黑點究竟是什麼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青的極為難看。
“……我靠,那是真正的血魔獸重生儀式。”顧茫嘴唇翕動,盯著那些黑點低聲道,“那些往空中浮去的都是活人祭品,是燎國捕來的蝶骨美人席!”
墨熄一驚:“什麼?!”
他們都知道,所謂蝶骨美人席,便是身上流有上古魔血的一族,但由於神魔之戰後,魔門向世間永閉,這一支被遺棄在人間的種族失去了魔氣的供養,慢慢地靈核委頓,法力盡失,變得與尋常人類無異,甚至更弱。他們唯獨保有的魔族特性便是適合於用作修煉的爐鼎。
“血魔獸是以上古魔族殘卷煉出的惡獸,需要大量的魔血。”顧茫道,“我在燎國的時候,仔細讀過那些關於血魔獸的殘卷。相傳魔族煉此惡獸,都是以魔族的靈氣用來澆灌,而如果凡人想要真正煉出這種惡獸,就只能設法找到世間與魔族相關的東西來獻祭——而最為有用的,就是蝶骨美人席。”
墨熄問:“也就是說……血魔獸其實是用這一支特殊血脈的活人餵養出來的?”
“差不多。”顧茫道,“需要十餘萬的美人席,才能煉出一隻血魔獸。當初李清淺的村社被屠戮,不也是因為燎人在四處搜捕美人席嗎?他們蓄謀已久了。”
他一邊說著,幽暗的藍瞳一邊望著那一處風雲色變。
“看來燎國是想在黎明到來前和我們一決勝負,捱不到明日了。”他說著,束起慕容憐給他的藍金帛帶,幾縷細碎的劉海垂下來,落在他的英烈之佩上。
“走了!去領兵!”
他說著,嘴角銜起薄溜溜的笑,不知是不是墨熄的錯覺,那血魔獸天光的映照下,顧茫的藍眼睛瞧上去有些溼潤。
墨熄看著他的神情,心中忽升起一絲模糊的不祥。他不禁低聲喃喃道:“……顧茫……”
他原以為顧茫聽不到這一聲低喚,就算聽到了,這聲低喚毫無意義,顧茫或許也並不會有任何迴應。
但是他想錯了。
顧茫回頭,藍眼睛映著遠處的火光,凝視了他片刻。然後,顧茫忽然攬過墨熄的肩膀,緊緊抱了他一下——
那擁抱承載的意味很多,有情愛,有親密,有安慰,有鼓勵……有顧茫從前許以墨熄的所有明亮的信念。這個擁抱是那麼得自然,好像中間從來沒有隔著那顛沛流離的密探歲月。
顧茫鬆開他的時候,英俊的臉上閃著明銳又充滿了鬥氣的光亮。
“打完這一場,要請你顧茫哥哥喝酒,要最好的梨花白,不然不開心。”
墨熄待要將他的神情看真切,他已轉了身,拉起他,不由分說地向點將臺疾行而去。
☆、187、血魔獸與顧茫
儘管最初算好的決戰時刻是在明天, 可誰都知道明天只是一個預判,重燎之戰就像一個已經點燃了火線的炮臺, 隨時都會炸響戰爭的轟鳴。
因此顧茫召軍急聚時, 誰都沒有意外, 事實上早已有人在看到妖異天光的那一刻,就已經自覺得來到了校場。
他們都知道今夜無眠,第一次大戰便在此夜。如若他們能在血魔獸重生之初將之扼殺,那麼燎軍自會退卻,如若不能……
“沒有不能。”
——這是他們的主帥顧茫說的話。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命令的意味,而是一句承諾。他並不那麼高大,從前的苦難已經將他摧折得過於消瘦,但是他兜鍪獵獵的樣子依舊精神。他對他們說:
“我曾站在這個位置, 與我的兄弟們出生入死, 大大小小的戰役三十九次。這是第四十次。”
“每一次開戰前,我都會給你們同一個許諾,我說——我會帶你們回家。這個諾言我遵守了三十八次, 最後一次是在鳳鳴山,我失信了, 我違背了, 我沒有做到。有七萬人被我丟在了鳳鳴山, 我連替他們立一座碑, 我都磨磨唧唧我他媽的和君上扯了半天。”
顧茫說這番話的時候,負著手,他是中氣十足的, 是儘量帶著些往事已矣的灑脫與率氣的。
可是墨熄站在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