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述君被君上戳中了內心,陡然變色,但仍堅持道:“君上,蒼天可鑑,老臣句句丹心——”
君上仍笑著,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嗯,拖下去吧。”
“君上——!”
笑容消失了,王座上的男人看上去冷到了極致,簡直像是渾身都在散發著絲絲的寒意。
“孤說,把他給我拖下去。”
“是!”
“姜藥師的解藥不必再留諭述君府上的一份了。”君上淡漠道,“誰若再說這主退之言的,都趁早給孤解甲歸田,不過自然了,藥,孤亦是不會予你們,誰願為重華出頭,為百姓做事,孤才願保誰的命。如諭述君這般想著要偏安一隅回家種地的……”
他眼中寒光森森,貝齒輕釦。
“那便自求多福吧。”
能夠驅散魔氣保住性命的藥劑掌握在君上手裡,一時間那些原想要七嘴八舌的人都紛紛閉了嘴。
君上一雙鷹眼環顧了整個大殿,而後又笑了:“你們要一直都像現在這樣,如此整齊劃一,言聽計從,那重華一統九州,四海昇平,就有盼頭了。”
墨熄聽在耳中,不由一陣厭惡。
君上說什麼最後都會繞到子民樂業,百姓安康上來,儘管從前他就知道君王之心不可測,所言不可能全然是真的,但也不知他能虛偽到這個地步。其實說到底,君王對黑魔根本不是一個“用”的態度,而是“貪”的態度,顧茫曾經冒著那樣大的痛苦為他蒐羅來的術法,恐怕都是君上垂涎已久的東西。
四海昇平是假的,是套話,是他驅策忠臣與英雄的一面旗,一統九州才是這個男人的真言。
既然暫且無人再主退,君上便命姜拂黎去將錦盒中的驅魔藥一一派發給每個府邸的主人。等待之中,顧茫坐在墨熄旁邊,一雙藍眼睛安靜地跟著姜拂黎動來動去。
“你為何總看著他?”
顧茫道:“他發的是什麼?大家都好像都想要。”
墨熄就解釋道:“是藥。”
“藥不是很苦麼?”顧茫皺起眉頭,“為什麼都等著吃這個……我們也會有嗎?”
墨熄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頭:“我會給你想辦法要些甜的。”
看著顧茫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墨熄在心中嘆了口氣,轉眼看向遠處布藥的姜拂黎。他打算等宴會散後單獨和姜藥師談一談,不知顧茫的病情還有無方法可釋緩。
姜拂黎正在和長豐君說話,渾天洞一戰過後,小蘭兒昏迷至今,她靈核被江夜雪奪去,又被施做了傀儡,小小一具軀體承受了太多的苦難。長豐君因此悔恨不迭,這些日子也為女兒的康健操碎了心,他拉著姜拂黎不停地說些什麼,但姜拂黎始終淡淡地,只回個一兩句,最後乾脆抽袖子走人。
只是他與長豐君言語之間,他遞給長豐君的一小粒驅魔藥不慎掉在了地上,長豐君顯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覆,傷心至極也不想管自己的死活,根本不理會這一枚驅魔丸滾到了哪裡。
姜拂黎掃了他一眼,也不打算和他囉嗦,只替他把藥從地上拾了,長手指一推,放回筵桌前,而後管自己轉身去到下一桌。
可目睹了這全程的墨熄卻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尚未想清楚是哪裡怪異,有一種毛骨悚然的直覺先爬了上來。
他盯著姜拂黎看,瞧不出任何異樣,但就覺得似乎有一個很重要也很淺顯的東西錯了,只是他一時竟想不起來。
姜拂黎不對勁,有一點非常不對勁,到底是哪一點……
正當他皺眉深思時,忽聽得一個飄忽幽冷的聲音在金鑾大殿門外響起——
“放下你們手中的藥。都別吃。”
眾人一怔,齊刷刷地向門外看去。
但見一個寶藍色華袍的男子慢慢地拾階而上,眉眼似狐,神情懨懨,他看上去非常虛弱,但至少是能走能動,也神智清明的。
有人驚嚷出聲:“哎呀,望舒君?!”
這個緩步行來的男人,不是傳言中命懸一線重病難愈的慕容憐,又是誰?
179、逼宮
大殿內一時寂靜如死, 唯獨那些高照的纏龍紋蠟燭還在張揚地燃燒著,映亮每一個人的臉。慕容憐慢慢地從陰影裡行出, 步入殿內, 在目光之海的中央站定。
抬臉, 三白桃花眼幽冷地望向王座上的那個男人。
“君上。”
“……”王座上的男人卻沒有在看他,而是用一種近乎可怖的眼神盯了神農臺的大長老一眼,而後才轉過來,與慕容憐目光相接。
明明是如臨深淵的一張面容,卻還勉強鋪上一層熱絡,幾分關切,笑道:“望舒君身體有虞,怎的還來赴宴?”
慕容憐淡道:“託君上的福, 已大好了。”
說罷便又對眾人道:“放下你們手裡的藥, 那不是解藥,是毒藥。”
眾人悚然皆驚:“什麼!?”
“……”君上沉默片刻,眼波黑沉, 而後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神農臺長老過去攙扶慕容憐:“陳長老, 望舒君這些日子總說胡話, 你這當主醫官的, 也不知道將他看仔細了。還不快帶他下去休息?”
“啊……”陳長老愣了一下, 忙顛顛地下去,“是,望舒君您病得都出臆症啦, 快和老臣往內室去小歇片刻。”
說罷就想去拉慕容憐的袖子,但慕容憐卻乜過眼,冷淡地對陳長老道:“老寶貝,這段時日你給我的藥裡摻了些什麼,你心裡清楚的很,趁我現在脾氣還沒上來,趕緊給我滾。否則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疼。”
陳長老滿頭冒汗,被慕容憐訓得直縮脖子,又戰戰兢兢地往向君上。
君上的臉色逐漸地有些發青,但仍是沉著氣,擠一絲笑來:“慕容憐,孤看你是病昏了頭。”
慕容憐沒吭聲,他是所有旁戚里生得與君上最為相似的,而此刻他立在殿下,那張與君王相近的臉全無恭敬,漠然對著王位。
這讓君上陡生一股激靈,很久以前那個關於“紫微星亂,兄弟鬩牆,同室操戈”的預言猛地浮上他的心坎——只是慕容憐乃是旁系,並非主族,怎麼會是他?如何會是他?
手一點點在楠木扶椅上捏緊,經絡根根暴突。
卻還咬牙笑道:“也怪孤,沒有醫好你。讓你失了神智,跑到這金鑾殿上來胡鬧。”
“君上說的這是哪裡話。”慕容憐淡淡道,“君上這些日子,可是日夜都讓陳長老好生照看著我。既不能讓我馬上死了,免得引人懷疑,又不能讓我恢復康健,因為我知道的太多。”
君上嗤笑一聲,陰著臉:“你是浮生若夢抽得太多,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孤看你連醒與夢都分不清了。”
他反覆強申慕容憐“害了臆症,胡說八道”,原本眾人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