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百姓,看作是什麼呢?
岳家的群喪沒有持續太久。
除了嶽辰晴本就已無心思之外,更多的是因為重華確實與燎國戰事頻發,這邊君上還在祭拜,那邊就已經有軍機署地人等著向他稟奏邊境戰況了。
風中瀰漫著沉重的硝煙之氣。
江夜雪說的沒錯,重華與燎國的戰役並沒有因為血魔獸的殘魂被他們所得而就此平息,反而變得一觸即發。
喪禮上人心惶惶,就連一貫最為樂觀的幾位王侯也都明白——重華與燎,大戰在即。
“聽說燎國國師又創生了新的法術,在邊境交戰的時候他就用過,那法術就和瘟疫似的,可以在短短兩三日就讓幾座城池的人全部沾染魔氣。”
“天啊,這該怎麼辦?”
“唉,不知道啊,聽說司術臺和神農臺都早就在想破解之道了,只希望這主意能想得快一些,燎國這些日子不斷地往邊境陳兵,恐怕很快就要大打。”說話的人一臉死灰之色,“要是沒辦法抵禦這些魔氣,誰敢衝鋒陷陣,這不是送死嗎?”
“反正我是絕不會去前線的……”
一片竊竊私語。
這邊是岳家的大傷痛,那邊卻是幾個的老貴族在悄聲商討著如何在即將來臨的戰火中保命,人與人的悲喜憂慮到底是不相通的。
嶽辰晴無意在留於陵地,接受那些人並無太多真心實意的致哀。他回到了嶽府——嶽府死了那麼多人,如今空蕩得可怕。他慢慢地在廊廡下走著,每走到一處,想到一些往事,心就很痛,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佝僂下身子,要在原地坐上好一會兒,才能使得自己再往下走去。
他明明還是這麼年輕的,卻一夕之間好像鏽蝕了身上所有的骨骼關節,連行走都變得這樣的困難和木僵。
他來到慕容楚衣的煉器房門口,發了很久的呆。
這是重華最難進入的地方之一,需要密術與令訣。但是嶽辰晴好像福至心靈,又好像篤信著什麼,他抬手去推門,守門的機甲小偶人吱呀著從暗匣內冒出來,問他:“所來者何人?”
那聲線低低的,崑山玉碎般動聽,卻是慕容楚衣生前留下的嗓音。
嶽辰晴好像被這聲音所傷,胸口悶痛得說不出什麼話來,他根本不知道密術和口令是什麼,他只是躬下身子,臉埋入雙掌之中,哽咽著。
“四舅。”
嗚咽成了嚎啕。而那小偶人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嶽辰晴蜷跪在煉器室外,泣道:“四舅,我想你了……”
咒訣絕不會是這個,可是煉器室緊閉的大門卻發出沉悶的響,吱呀一聲向兩邊開啟。嶽辰晴怔愣地看著,慢慢地站起來,走進去。
那裡面東西擺得有些凌亂,主人是個忙碌極了的人,圖紙釘了滿牆,上面繪製著各式各樣的機甲和法器,有許多都還只是慕容楚衣生前的設想,還來不及去一一實現。嶽辰晴一張一張地看著——
重華貪嗔痴,明明名氣差到這個地步,慕容楚衣把自己關在煉器室內煉製的,卻盡是些造福於人的東西。
取水的木甲,避邪的法器……
這些草圖都還堆在他的案上,慕容楚衣受了詛咒,不能親近任何人,於是他對這塵世所有的好意都留在了這些卷帙浩繁的圖錄上。
他大概曾以為自己的一生會很長,孤寂雖難忍,但至少能將這些構想一一於指端實現。
嶽辰晴翻著他案几上的東西,一些榫卯,幾枚圓釘,竹武士的細部關節。他每拿到一樣東西,都會細看一會兒,而一想到慕容楚衣生前製作這些是為了什麼,他就覺得心中愈痛——貪嗔痴,貪嗔痴,最為無情的煉器者——窗外盡是罵名,窗內憂思人世。
每一張圖紙下細細的著述都令岳辰晴哽咽,眼眶發溼,有時候必須忍上好一會兒心頭的難受,才能繼續將之讀下去,明白這一隻木甲是為了助老人方便,那一件寶器是護小童周全。
嶽辰晴甚至發現了一沓模仿岳家手筆的金剛不破符。
他將那一疊符紙攥在手裡,忽然明白原來當年李清淺劍魔作祟,重華人心惶惶而窮苦之人無力購買嶽府護身咒時,給那些窮人默默送去符紙的人,根本就不是江夜雪,而是……
嶽辰晴捧著那些泛黃的紙張,猶如胃部被誰狠狠揍了一拳,他弓著聲,哀聲痛哭起來——
是四舅啊。
一直以來,貪嗔痴不是他,戒定慧才是他。
那溫柔的人,寬廣的人,哪怕被逼到絕境裡也一直堅持著,做到問心無愧的人……都是他的四舅慕容楚衣啊……
“四舅……四舅……”
嶽辰晴破碎地慟聲哭泣,他將自己困囿在這一間小小的煉器室裡,煉器室的滴漏還在安靜而無聲地流轉著,硯臺裡的墨沒有洗,一支湖筆還擱在白宣紙旁。
就好像慕容楚衣因為什麼事情,才剛剛匆匆走出去一樣。
死物無情,這滿屋子的機甲圖譜並不知道,它們的主人,其實再也不會回來了。
178、慕容憐赴宴
岳家群喪結束後的第二天, 重華王都上空忽有一隻翎羽漆黑的巨禽飛過,那禽鳥生得像鷹, 可除羽翅之外, 渾身皆是獸類白毛。此怪禽不知如何入境, 振翅扶搖入雲,速度極快,哪怕最迅速的御劍師也無法追上它的蹤影。
怪禽在王城上空盤桓一圈後,化作一道黑風,騰雲消失,而後王都便天降暴雨,下了足足三日,不知日夜晨昏。
等雨停之後, 許多人都忽然罹患了疾病。神農臺的藥修一一察斷後得出了一個令人膽寒的結果——
魔氣。
那些人無一不沾染了濃重的魔氣, 重華從不修魔,無法駕馭這些濁瘴,神農臺雖能勉強淨化, 卻也是杯水車薪。染病的人太多了,許多人沒有等到神農臺救治就已經無法承受瘴癘痛苦而亡, 有些人沒有死, 但也得了失心瘋。
在戰場上見識過燎國國師九目琴的修士們都開始紛紛揣測, 說那隻怪禽就是九目琴其中一隻眼睛裡放出的魔獸。
又有人說, 這是燎國新煉出的魔禽,可以引雲降雨,使得沾上過雨水的人被魔氣所侵染。
眾說紛紜, 一時間人心惶惶。
君上為此愁眉不展,偏生薑拂黎和夢澤此時都不在王都,姜拂黎雲遊未歸,夢澤則在不久前因身體不適,又去了別城的湯泉宮療養。城內雖然有別的藥修,但事發突然,又是從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病症,所以那些藥修們忙得焦頭爛額,卻仍然是捉襟見肘。
顧茫也受到了這場暴雨的影響,不過他一直在竭力剋制著自己,沒有讓自己暴走失控。
重燎之間的情勢一天比一天危急,終於有一天,燎國陳佈於重華邊境的大軍集結壓境,兵走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