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的冷靜,在處理著這些足夠讓他的心揉碎無數次的夢魘。
夢澤最終長嘆一聲,說道:“引魂術……是三大禁術重生之術裡的一卷分支。而能掌握這一門法術的藥修,除了本身道行要足夠深之外,還得有修習到此術的機緣。”
“在藥宗傳聞中,這些人大多已近大能,行跡不定,近乎神話。”
“不過……”夢澤停頓須臾,纖長的手指握住自己的袖口,下定決心似的,抬頭說道,“我曾在一卷坊間藥譜上看到過一個傳說。臨安城過去以北,有一片深林群山,山內住著一位隱士高人,掌握著重生之法。”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幾乎能看到墨熄黑沉沉的眼裡聚起了亮光。
夢澤道:“引魂術是重生術的第一步,如果傳聞屬實,這位高人肯定能夠召引顧師兄缺失的那兩縷殘魂……只是……”
她轉開視線,低聲道:“只是這個傳聞不過寥寥幾筆,根本無從考證臨安附近是否有這樣一位大修,如果有,此人消匿於山林,也定然不是那麼好找。而且傳聞裡說了,那人的性子琢磨不定,高興了救人,不高興便是故意害人,所以哪怕你們真的找到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禍是福。”
但勸歸勸,夢澤瞧著墨熄的神情,也知道這人是絕不會放棄這一條路的。
夢澤嘆了口氣道:“墨大哥,你若真的要去,我也攔不住你。重華與燎國戰事已開,憐哥又重傷臥病,至今生死懸於一線,不知能不能救回來,你若真的能讓顧師兄恢復從前,對重華也是一件極大的好事。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我擔心在這當口,王兄並不願意讓你遠離帝都。”
她頓了一下,說道:“這樣罷,你先回府去好生歇息,之前為了壓制顧師兄的魔氣,你也受了不小的傷。這件事情,就由我去和王兄解釋懇求。”
她說罷,朝墨熄露出一個柔婉溫潤的笑容,儘管眼裡隱隱的傷懷仍藏不住。
“對不起,我不是第一個慧眼識珠的人,在你家逢變故的時候,我也不在你的身邊。……就讓我再幫你這一次,若是你能把你……你在乎的人救回來。”她垂了頭,纖細柔白的脖頸處垂著細細的碎髮,“那我也是很高興的。”
“你放心,交由我去與王兄說罷。”
雨越下越大了,夢澤與墨熄交代了幾句用藥需注意的地方,便喚來月娘,兩人掌了傘回去。墨熄也進了房間去繼續照看顧茫,空寂的庭院中只剩了幾個僕役站著。
李管家亦在其中。
“師父,你怎麼皺著眉頭?你在想什麼?”
新收的小徒將李微從神遊中喚回,李微把目光從照壁那邊轉過來,清了清喉嚨:“……沒什麼。”
才怪呢。
方才夢澤公主與他家主上的對話他盡數聽在耳中,卻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太舒服。
李微曾是王宮裡的奴役,妃嬪媵嬙他看得太多了。那些女子雖然出身華貴,但說到底骨子裡也還是一個人,是人便會有感情,而感情是無法輕易釋懷的。
所以才會有人守著空帳獨坐到天明,才會有人聽聞受盡深恩的某個寵妃病亡了就在自己宮內笑到酣暢淋漓,才會有算計、恨意、妒忌。
才會有那麼多的不可割捨。
但夢澤卻是個令李微感到意外的姑娘。
她雖然也曾有所掙扎,有所悲傷,有所不甘,可她的掙扎悲傷不甘都讓李微覺得太過於虛假,像是美人臉上的鉛華。
那麼容易放下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何況她已經空等了墨熄十餘年。還是說她作為重華三君子之一,氣度果然不同與尋常女眷?
李微如是想著,不由地又將眉頭微微鎖起。
作者有話要說: 傳說裡的會重生術的大宗師不是二哈里的懷罪,我估摸有看過二狗的小夥伴會覺得這個人是懷罪,懷罪這個時候還沒出生捏,傳說裡的大宗師是後來傳給了懷罪重生術的人~
162、謊言
夢澤離去後, 雨勢漸成瓢潑,時不時有悶雷滾湧, 覆壓在重華大都之上。
顧茫還在睡著, 但墨熄知道他怕雷, 所以一直守在屋內不曾離開。此刻他正在西窗邊執著金剪,將燭芯剪去一截,朦朧昏沉的火焰一下子便亮了,照得滿屋明晃晃。
他回到顧茫身邊,在床沿坐下。睡夢中的顧茫睡歪了枕頭,於是他抬手替他重新擺正。
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了枕頭底下壓著的書卷。
墨熄怔了一下,將那書卷抽出來。那是一本沒有名字的書, 只翻了一頁, 瞧見上面那熟悉的字跡,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是顧茫之前,為了留住自己的記憶而每日都會撰寫一些的散記。
當時他想看, 顧茫攔著他不同意,說若是被他看了, 自己就會尷尬到無以復加, 要求他在自己重新失憶之後才可以翻閱。後來顧茫又覺得自己這樣說會讓墨熄心情愈發沉重, 於是就哄他說哎呀沒準十年二十年自己也不會忘記太多, 要墨熄別太擔心。
沒想到這麼快就是“十年二十年”了。
墨熄將那書卷在膝頭攤開,垂落眼簾,讀著上面的一字一句。
顧茫在那回憶集上寫了許多事情。
寫了學宮的生涯, 寫第一次從軍,寫陸展星,寫慕容憐,寫君上,當然還有墨熄自己。但很快地墨熄就發現,無論是記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過去常多苛待他的那一些,顧茫也都只記了別人的好。
厚厚一沓書卷,竟沒有一個字的抱怨。
明明在學宮裡受了那麼多欺辱,他卻只寫“北學宮的烤餅金黃酥脆,價廉物美,真好。”
明明第一次從軍生死一線,他卻只道“結識了不少好友,身邊的人一個也沒有犧牲,特別好。”
他寫陸展星,說人家“英雄豪邁”,寫君王家,說別人“憂慮深遠”。
哪怕寫慕容憐,都是字跡清秀,心平氣和地落下一筆“故人曾言,與我有恩,不可輕負。”
他寫什麼都是好的。
那些人生中的悽慘,如影隨形的惡意,求而不得的悲苦,都被他漫不經心地刪卻了,他來這人間一遭,為了一個太過輕狂的夢想而受盡折磨,但他也只想記得他所遇到過的所有的善良。至於那些醜惡的,黑暗的,瘋魔的……那些不過是摔了一跤時身上沾染的塵灰,拍一拍就散了,都不必再提。
單看這一卷,彷彿顧茫從前過著一個多好、多恬淡的人生。
一生所遇,盡是善意。
燈花默默地在燭臺裡淌成幽潭,明明是這樣無限溫暖的回憶卷,卻看得墨熄數次凝噎,要緩上許久,才能接著讀下去。
正翻到寫著學宮初見的那一頁,垂淚之際,忽聽得身邊小獸一般細微的動靜。他忙拭了淚轉過頭去,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