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
天已經擦黑,如致他們在雅室裡用了晚飯,才出門互相告辭,如致照舊上了獨孤蓉的馬車,兩人正要走,只聽一個怯怯的聲音道:“蓉公主,不知能否捎我一程?”兩人開啟車簾一看,是孟琪,獨孤蓉道:“上來吧!”
馬車很是寬大,那孟琪上來也不嫌擠。她上車後似乎鬆了口氣,神情也鬆快起來。獨孤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說道:“你好歹是懷王府的小姐,你就大大方方的讓他們派個馬車來接你,他們敢不來不成?你自己就先短了一頭,能省事就省事,也怪不得別人不把你當回事!”
孟琪低著頭不說話,半天才道:“公主你哪裡知道我的苦楚,我一個庶出的女兒,家裡頭稍微有些臉面的下人都不買我的賬。今兒還是我說是公主的局,他們才讓我出來的。若真說要來接,他們也不好不來,只不過肯定要給我點臉色看,閒言碎語幾句。縱然來接了,我也不自在,何苦給自己找難受,能省一事就省一事吧。”
“庶出怎麼了?庶出也是他懷王府正經的小姐!你就是軟弱,自己立不起來,才由著他們輕視你!你們家那個主母馮氏,每次來我們家都恭恭敬敬的,我回去讓我孃親跟她說,我就不信她敢苛待庶女,傳出去還要不要臉面了?”獨孤蓉氣哼哼的。
孟琪慌忙擺手:“你可千萬別這麼說,她並不曾苛待我們。只不過我們家你也知道,嫡出的孩子都管不過來,哪裡輪得上我們這些庶子庶女。再說了,打頭裡父親就沒把我們當回事,哪裡能怨得她不管我們,我自過完年,連父親的面兒都沒見過。”
獨孤蓉還要再說,孟琪忙制止她道:“好了公主,別提我們家的事了,如致姑娘,”她轉向如致:“今兒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那劉黎芝仗著自己是個嫡女,每每明著暗著挖苦我,我從來都不敢反駁。今兒看到你,我才知道,什麼叫義正言辭,什麼叫堂堂正正!看到你把她說的啞口無言,我實在太解氣了!”她眼中滿是真誠:“如致姑娘若是不嫌棄我沒用,也與我交個朋友可好?”
如致忙拉住她的手:“孟姑娘說的哪裡話,我年幼喪父,只留下孤兒寡母,家境又貧寒。可是就像我方才說的,我堂堂正正做人,誰也不能諷刺詆譭我!我一個貧民百姓尚且如此,孟姑娘出身顯貴,何至於因為自己是庶女就如此妄自菲薄?孟姑娘若不嫌棄,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就是!”獨孤蓉生怕自己落單一般,也忙把兩手搭了上來:“如致你今兒可別生我的氣,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那幾個人,李鍾宛假模假式的,劉黎芝就是她的走狗,除了圍著她拍馬屁,什麼都不會!可是每次鍾明哥都要帶著她們,我也沒辦法!今後我們不理她們了,咱們三個一起玩兒!”
“好!”三人相視一笑。
獨孤蓉和孟琪家離的很近,如致最遠。三人為了多說一會兒話,先送了如致,獨孤蓉和孟琪才回去。如致蹦蹦跳跳下了車,跟二人道別後才興高采烈的往回走。一到家,就看見如辰正和莊嬸對坐著吃飯。“姐你來啦!”她興沖沖地迎了上去。
“恩。”如辰抬頭看了她一眼:“知道你吃過飯了,我們也不等你了。”
“你怎麼知道我吃過飯了?”如致上前抱住如辰的脖子。
如辰不回答她,一邊吃飯一邊道:“今兒怎麼這麼高興?是因為打了場嘴仗勝了?還是因為交新朋友了?”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如致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我知道了!柳承跟你告狀了對不對?姐,你派的這人可不是保護我,是監視我呀!”
“你要是不需要,我把他們撤了可好?”如辰口氣有些酸酸的:“我看你本事越來越大了,才幾天沒見。你就交了這麼多皇親貴戚,又是獨孤家又是孟家的。我看我也不用為你操心了,用不了幾日,你就飛黃騰達,蟾宮折桂去了。”
“姐姐你說的哪裡話,就算我飛黃騰達了,我也還是你妹妹呀!”如致繼續撒嬌:“再者說了,我不過交兩個朋友,身份尊貴點那也是人家的身份,又不沾親又不帶故,哪裡就能飛黃騰達了。”
“那還用說,你既入了他們這圈子,自然會有皇親貴戚的公子哥兒看上你了。”如辰道:“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們這些人,親事早就父母做主了,必然是要門當戶對才行。就算真有人看上了你,你嫁過去也是個妾室,我們的娘一輩子心高氣傲的,想必她在天有靈也看不慣自己女兒與人為妾。”
“姐姐你想到哪裡去了!”如致紅著臉跺腳道:“我不過交了兩個朋友,你就扯到這些事上去了!你放心,我林如致絕不與人為妾,可好?”
如辰不說話,如致又道:“姐姐,你說不讓我說出我們倆的關係,我可一直記在心裡的,對誰都說我只有莊嬸一個寡母。我知道我和蓉兒她們不一樣,她們是皇親貴戚,我只是個平民丫頭。可是姐姐你打小就教我,持心公正,明辨是非,不卑不亢。我心裡想著,我若嫌貧愛富,那必然不對,難道嫌富愛貧就是對了?皇親國戚也有好人啊,她們一片誠心拿我當朋友,並不曾因為我貧寒就輕視我,難道我倒因此疏遠她們?那樣豈不是對她們太不公?”
“我說不過你,讓你讀了兩本書,倒讓你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來堵我了。”如辰嘆道:“你說的也不錯,你是林家的孩子,當年我們林家家學淵博,我們的娘也是遠近聞名的才女。雖說慘遭無妄之災,難道還要我們自輕自賤不成?在姐姐眼裡,你比她們確實不差什麼。我就是擔心,如今皇城中風波雲湧,睿親王和當今皇上劍拔弩張,朝臣們也不可避免的捲入其中。我怕你跟她們走得太近,會遭到池魚之災。更何況,”她低頭猶豫半天,才下定決心道:“很多事情我一直瞞著你,你如今大了,讓你心裡有數也好。月影宮被招安了,皇上設了天機堂,我現在是從三品指揮同知,我朝第一個女官。”
莊嬸和如致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朝廷對江湖之事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皇上怎麼好好地要招安你們?”莊嬸先問道。
“你們難道沒聽坊間傳聞?當今皇上從小被棄在冷宮裡,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讓先皇把皇位傳給了他。如今天天睡不著覺,生怕睿親王害他呢,只好求助於我們了。”如辰口氣裡滿是調侃。
“那我就有個做官兒的姐姐啦!那姐姐你為何還不讓我說呀?皇上都承認月影宮了,姐姐你還怕什麼?”如致笑著拍起手來,莊嬸卻皺著眉頭不語。如辰急忙看著她道:“我就怕你這樣!如致你記清楚,月影宮雖被皇上招安,但依舊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更何況這半年來皇城裡莫名其妙殞命的朝廷命官基本上都和月影宮脫不了干係,我現在是奉的密旨,還沒在朝臣面前露面兒,將來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想要我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姐姐我這麼多年打打殺殺的都過來了,我不怕被人找麻煩,但若是被人知道你是我妹妹,那我恐怕只有伸出脖子去挨宰的份兒了。所以你記住了,人前人後你都沒有姐姐,這樣對你對我都是一層保護。更何況伴君如伴虎,當今皇上也不見得信任我們,他如今是用得上我們,將來用不上了,我們月影宮是官還是匪還不是由著他說?現在看著給個官兒做,過幾天搞不好就發個海捕文書,到時別連累了你!”
“姐,我不怕你連累!”如致嘟著嘴。
“我怕連累你!”如辰堅定得瞪著她。
這一夜如辰沒走,姐妹倆睡在一張床上。如致像塊沾糖一般,兩腿箍著如辰的腿,兩胳膊抱著如辰的身子,把臉一個勁往如辰脖子上蹭,如辰被她纏的沒辦法,也只好由著她。忽然如致抬起頭問道:“姐,你的玉玦呢?”
如辰立馬不自在起來:“今兒沒帶。”
“往常都戴著的,怎麼今兒沒帶?”如致仰頭望著她。
“洗澡摘了隨手放了,洗完就忘記帶了。”如辰耳根子莫名一紅,如致沒再糾纏下去,如辰又想起來叮囑道:“對了,你的那半塊可千萬別帶出去,就在家讓莊嬸收著,省的丟了。”如致答應了,又抱著如辰磨蹭了一會兒,才沉沉睡去。如辰等她睡沉了,才搬開她的手腳,輕手輕腳下了床。
莊嬸還在外屋坐著,如辰知道她有話說,便挪到她對面坐下,撥著蠟燭的燈芯。
“丫頭,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早不跟我說?”
“上回過來本來就想跟你說的,只是說起如致的事情,我一感傷就忘了。更何況已是無可更改之事,說了又有何益。再者說,我想著今後在皇城裡,離你們也近些。”
“話不能這麼說,你原來在月影宮我不擔心,現在我可擔心的不得了。江湖上還有俠義二字,這些個當官的,為了名利什麼事兒做不出來?你雖說本事高,可你心不夠黑,我擔心你算不過皇城裡這幫人的。”
如辰腦海中又晃過了祥太嬪那張可憎的臉,她垂頭道:“莊嬸,你的擔心我明白。可是聖旨已下,月影宮再怎麼說也是西楚的子民,即便是九叔也沒那個魄力抗旨不尊。我會多加小心的,也沒有別的法子。”
“這麼重要的任務,九叔不管?全讓你安排?”
“他這幾年可不比以往了,每天就是跟他的老相好廝混。天機堂領了個指揮史的虛銜,其實還在月影宮住著,差不多的事情都是我在管。”
莊嬸嘆了口氣,又問道:“那王太師是你們下的手?”
“是我,不過是皇上花錢要買他的命。五年前咱倆聯手在郊外殺了他侄子王秉寬,在我看來報仇的事的就此為止了,不會再秋後算賬的。”
“當年你們林家的慘禍皆因那王秉寬看上了你娘,砍他十個狗頭也不為過!不過據我猜測,當時王秉寬的死,王家的人未必猜不到是林家的人尋仇。何況當年對你們林家動手的人,這些年陸陸續續都死於你手,他們只需要回幽州一打聽就知道的八九不離十了。只不過看王家這些年的反映,想必是他們理虧,因此不但不大張旗鼓的追查,反而拼命遮掩,這倒是好事。我如今最大的擔心就是你妹妹,她長得實在太像你娘,如今又混進了皇城富貴人的圈子,如果被王家的人撞見,難免引起懷疑。”
“此事我想過。”如辰低頭道:“雖說有些出乎意料,但事情並非不可控。一則王家的人認識我孃的也不多,二則人是我殺的,如致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算他們懷疑又能如何?因此只要不讓人知道她是我妹妹,想來就無事。”
“你想明白就好,既如此,你自己要多加小心。”<!--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