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辜,那我們的父皇呢?”商清墨黑的眼瞳看向他,淡漠地道,“我知道你性屬良善,但婦人之仁,還是拋卻的好。”
寧澈垂下了眼,“我知道了。”
房間內靜謐須臾。
哀婉的水滴聲響。
商清突然倚門而嘆,青衫在細碎的陽光下倍顯寂寥,“我從來不悔這些殺孽,但我怕報應在她身上。”
旁白伴著戰鼓聲聲刺破耳膜:大軍壓境,危如覆卵,誰能稱王?
寧澈一襲寶藍錦衣,長髮束起,悠然坐在城池之上,素手執棋,風動間,唇間微牽,卻是道不盡的苦澀。
“商清在眉山為救蘇藍而傷,如今正趕往這裡。”身邊沉默而立的少年謹慎地道,看著面沉如水的主子,那顆白棋在他手指間幾番流轉,卻始終沒有落下,“城池已破,主子必然稱王……又為何猶豫?”
寧澈微微垂下了眼,氤氳陽光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跳動,“那是我哥哥。”
鏡頭逐漸逼近,棋子漸漸被握進了掌心,細白的沙一束束落在那悲涼殘局之上,寧澈抬起頭,清澈的瞳仁如秋夜滿溢的井水,無措又疲憊,最終化作一聲長嘆,“那是我哥哥……”
畫面切入。
遠處,城門之外,有人一襲青衫策馬而來,黑髮隨風翻飛,墨瞳如雪,自飛馳的馬背上一躍而下,“寧澈!”
安燃的睫毛又是一顫。
他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輕聲喚著,“哥。”
商清站在那城門之外,對著城池之上負手而立的寧澈淡淡地道,“今日,是你我最後一次兄弟相稱。此後,你為君,我為臣,願賭服輸。”
寧澈垂眸不語,臉色卻愈加蒼白。
北風呼嘯,夾雜著冷硬的雪,商清幾不可察地苦笑一下,輕聲道,“卻不知道……寧澈,你覺得你和我,誰更像父親?”
南詔王室,納鎏家。多情,專情,唯情之一字,勘不破,也不願勘破。
“我為了情失了江山,而你,卻是極於情,反倒忘了情。你繼承了骨血,而我,卻是靈肉。”
下一瞬,商清撩開衣襬,自然而然,卻又無比沉重地,屈膝,跪地。
他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城下萬千將士高和之聲不絕,然而這世上,似乎卻只存了一個他,一個他。
鏡頭一轉,沉穩的男人一襲白髮,站在荒漠的邊城,遙望著都城的方向。
半晌,他突然笑了,轉頭對身邊形容憔悴的少女道,“你看,他得不到江山,他們也都得不到你,連兄弟情義都失了,你高興麼?”
少女淡淡地笑了。
她轉身回房,緊緊地閉合房門,哇地一聲,一口血便吐了出來,落了一灘。
低沉滄桑的旁白伴著渾厚激昂的音樂響起,滿目江山,猙獰沙場,權傾天下入眼入心,誰能罷手?
御書房內,身著龍袍的寧澈深深地望著少女,指甲深深刻進了掌心,一字一頓地說,“你可知,你的所有,你的好,你的可愛,你喜歡的,你討厭的,我給你講過的每一個故事,都是我,一個字一個字,親口告訴他的。”
“可是,我卻沒有想到,他會把那些字,都刻在了心裡。
“那明明,是我心裡的你。”
少女眼中複雜神色閃現,茶杯跌落,她決絕地道,“我只問你,到底放不放人?”
寧澈斂下了眼,薄唇輕輕闔動,“不放。”
旁白再起,琳琅河邊,誰許誰的兒女情長——
少女站在琳琅河邊,仰頭看著黑夜中璀璨炸裂開來的大朵煙花,淡淡問向身邊的人,“你說,人這一聲,求的是什麼?”
商清微笑,仍是一派風流,“一生所願,唯君而已。”
“虛偽。”
商清沉默了半晌,悶聲問道,“那你呢?”
她低頭想了想,轉頭對上那人的眼,眸中的光彩燦若星辰。
那是寧澈曾經對她說過的話,而她還記得他說出口時滿眼的寂寞。
她憑著記憶重複,影片裡她與寧澈溫潤的嗓音悄悄重合。
“我想和哥哥坐在雨簷長廊的竹凳上看著庭中花開花落,露水夜長。我想著,縱然是漂泊顛簸,攜手天涯也好。”
清澈如流水的古箏響起,宣傳片接近尾聲。
鏡頭切分。
一邊是商清攬著少女策馬遠去,另一邊卻是寧澈挺直了脊樑,坐在朝堂高處。
他蒼白的臉掩在了王冠珠簾之後,再沒人看得到他眼瞳的孤寂。
旁白換成了哀婉的女聲,悠遠迴響——
“可是,那些人那些事,終究就像那一夜的煙花散盡的故事,來了一場,又走了一場。”
空餘慨嘆。
多年之後,大部分人都幾乎忘記了那部電影,然而卻記住了那個寂寞著承擔一切的寧澈。只要想到他蒼白的臉,勉強在哥哥面前綻開的微笑,就會眼底發酸,心裡的某處微微的疼痛。
啪地關掉電視機,安燃很是不爽地窩在沙發裡,嘟囔著道,“該死的韓安,這種戲拍出來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男主角是用來發展劇情的,男配角是用來疼愛的,早知道還跟他要什麼男主角給你?直接給你演寧澈多好……”
刷。
莫八覺手裡的書翻了一頁。
好不容易熬到殺青,偶爾的休假實在難得。
“算了,反正你也演不了那麼娘們的角色……呸呸呸,老子演的也不是娘們……”
刷。
再翻一頁。
安燃憤怒地拿起一邊的點心塞進嘴巴里,邊咀嚼邊怒道,“媽的,反正老子形象算是毀了,票房再高有個毛用?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錢……靠,真的不能再吃了……”
莫八覺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向臥室。
安燃在客廳裡朝他大喊,“喂,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能吃了?!”
莫八覺端著水杯從臥室走出來,將手裡的藥塞進他的嘴巴里,無奈地道,“上火。”
安燃吞下藥以後繼續瞪眼,“該死的,你讓我抱怨兩句會死啊?會死嗎?”
莫八覺:……
怒氣衝衝地繼續數落,“你應該先問我為什麼不能吃,然後老子就可以說是上火嘴巴痛,你個死二愣子,難得休假,就他媽知道看書不理我……唔唔唔!”
莫八覺十分有獻身精神地用血肉之軀堵住了他的嘴巴。
良久,膠合的雙唇分開,還連著一絲淫靡的唾液,安燃的臉開始透出粉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