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莞來到太子面前要奪他手中的瓶子,太子死死拽著不放,嘴裡說著“就讓我死吧,我死了大家就解恨了!”
徐莞讓紫櫻去打一盆冷水,然後讓紫櫻給他兜頭澆下去,太子立馬清醒了大半。
徐莞雙手抓住太子衣襟低聲道“你給我聽著,這船上處處都是宋主的眼線,你丟了劍門已然是大罪,如果再心懷怨懟要死要活的,你可能會害死我們一船的人。包括你還未出生的孩子!”
太子聽聞此言默不作聲。徐莞放開他衣襟又道“其實劍門失守並非你一人的錯,當日你還沒到劍門,宋兵主力已經從秘密小路繞上劍門天險,你沒有什麼作戰經驗,單憑自己無法與宋軍抗衡,若你再被宋軍俘虜,宋軍用你要挾官家,我蜀國沒準亡的更快,你當日決定撤回成都並非沒有道理。”
太子聽聞此言,暗淡的雙眼多了一絲亮光。
“我當時的確是這麼想的,但有什麼用,誰能聽我解釋呢,我又有什麼必要解釋。”
“不解釋就對了,你現在不是為自己而活,是為你的孩子活著。作為男人,作為蜀國太子,你也必須擔著這份恥辱,學會忍辱負重!”
“呵呵,忍辱負重,說的輕巧,你只是一個女人,你怎麼會懂這種滋味!”
“我言盡於此,是死是活,你自己選吧。”徐莞對太子妃道“就讓他自己好好想一想,這幾日你去我房裡住吧。”
“難道就把他一個人扔著不管嗎?咱們又沒有帶僕人,我怕……。”太子妃道。
“怕什麼,他就是前二十年活的太順太安逸了,就讓他自己照顧自己吧,何況你懷著身孕如何照顧得了他。”
紫櫻咬了咬嘴唇道“要不,我來回走動走動,兩邊照顧著吧,太子一個人,我也怕他會想不開。”
徐莞道“他若真想死,他早就死了。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咱們誰也別打擾他就好。走吧。”
就這樣,太子妃住到了徐莞的船艙裡。晚上,徐莞讓太子妃睡在自己床上,自己則與紫櫻擠在一起睡。
孟昶那邊從吃過晚飯開始,就不斷傳來眾姬妾的歡聲笑語,推杯換盞之聲,伴著琴聲或笛聲,好不熱鬧。尤其是李豔娘,又是跳舞,又是投壺,又是說笑,調門高的像是故意讓徐莞聽見似的。
此時,孟昶已經接受了李昊的建議。
聲音隱隱約約傳到徐莞的屋子裡。紫櫻怕徐莞聽到心裡難受,頻頻看她,徐莞此時半躺在床頭,正在看一本《花間集》,其中一首溫庭筠的菩薩蠻有兩句正寫到徐莞心上,她不由念出來“兩蛾愁黛淺,故國吳宮遠,故國吳宮遠……。”
裡面太子妃竟也沒睡著,她的聲音幽幽從裡間傳來“春恨正關情,畫樓殘點聲。溫庭筠的菩薩蠻,真應景的詞啊。”
“怎麼,太子妃也沒睡著?”紫櫻起身對裡面問道。
“剛睡了一會兒,又醒了。莞娘娘,你……。“太子妃頓了頓道”你別難過了。”
徐莞把書合上,嘆息道“如果我為這些事難過,我早就可以下酒了。”
“此話怎解?”紫櫻問道。
“被眼淚泡鹹了唄”徐莞自嘲道。
然而這個笑話並沒讓三個女人笑出來,反而都默然了。半晌,徐莞吹滅了蠟燭道“睡吧。”
這一夜孟昶那邊折騰到子時方散,只聽得李豔娘在門外對人道“姐妹們慢走,小心著點兒啊,主上我來照顧,你們就放心吧。好好睡一覺,明兒咱們再接著玩。”
徐莞哪裡睡得著,她倒不真覺得孟昶昏庸至此,她料想他是故作姿態迷惑宋主罷了。
她只是為自己命運如此不濟而傷懷,想到離宮前一日,自己母親去宮中作別。
日期:2021-03-18 20:11:10
母親對她說,她出生的時候,恰逢雨過天晴,彩虹倒映在家裡一口井裡,當時,祖母還說,難不成我家又要出一個貴妃,當年她的大姑姑小姑姑都進宮為妃,小姑姑進宮之前也有彩虹入井。
母親說,當時家裡人都很歡喜,可是誰能想到,大小姑姑都被後唐莊宗所殺,如今又輪到徐莞。
小時候請人給她算命,算命的只說她若想平安,只能遠離人主,所以早早就議了一樁親事,可是十四五歲時孟昶選秀女的公告已經貼出來,男方家又怕沾連,死活退了親,當年徐莞爹爹自帶著她去男方家,想著男方家看到徐莞如此美貌或能改了主意,但也沒能挽回,徐莞還是進宮做了皇帝的女人。
想到這裡,她輕輕起身,披上寬袖長袍,拎了一壺酒,赤著腳來到船艙走廊,推開雕花木窗對月獨酌。
孃親說的退親那件事,讓她想到那時與一個少年的一段邂逅。
每想到這個少年,她腦海裡總會第一時間跳出那個畫面:雨天,山谷密林深處,她被綁著手腳丟在一個山洞裡,眼看洞口就要塌方,少年急匆匆跑進來,抱起她就往外逃,二人剛逃出去,山洞就塌下來了,那少年臉上帶著黑色面具,只看得見他清澈的雙眸。
只是十年前的事,想來卻如同夢裡發生過的一般,並不真切了。進宮之後她還畫過面具少年的模樣,只是被紫櫻看到了,勸她撕掉,說既然進了宮,就放下一切不該有的念想,越想越無法解脫。
她又想起,那少年曾讓她跟他走,可她猶豫了,少年又曾對她說,那你在此地等我,等我逃出官兵的追捕,就會派人來找你。那時少年在同伴的催促下匆匆離開,兩人連名字也沒互相留下,後來她去了一個叫仙客來的客棧等那少年,可一連等了七天,少年都沒有再出現。
她不禁想到,如果當初能跟隨少年而去,現在會是什麼情形呢,那少年又究竟是什麼人呢?
“可見,一生之命數有時只在一念之間啊。”她喃喃自語道“若當初能與他在一起……。”
此時太子妃也悄悄起身,推門出來。
“慧妃娘娘勸太子別喝酒,自己倒偷偷舉杯邀明月了嗎?”
“你怎麼出來了?“
“我睡不著,聽到你在外面,也想出來吹吹風”
“你還懷著身孕怎麼能出來吹風呢”徐莞趕緊把長袍脫給她披上,又把窗戶關上。
太子妃坐在窗下長几上低聲道“莞娘娘,你說,聖上是不是故意自晦?”
徐莞一笑“你也這麼想嗎?”
“這麼說,莞娘娘也覺得是這樣?”
徐莞微微頷首道“別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太子妃點了點頭,二人沉默了片刻,太子妃說“宮裡的醫官說,這孩子多半是男胎。”
“哦?那真好,太后知道了也一定很欣慰。”
“如果我大蜀不亡,他該多有作為啊。”太子妃溫柔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如今,還不知他能不能活著與我相見。”
徐莞做了一個噓的手勢,拉著她的手道“你這做孃的怎麼嚇唬孩子,你放心,我們不會死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啊,我出生的時候有人給算過命,說我能活到八十歲呢,你想,我都可以活這麼久,就說明我們這次不會有事啊。”
“真的嗎?”
徐莞微笑著點了點頭,太子妃臉上陰霾盡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