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總不能換個外人當少君吧?
“右右所言,前一條不足為慮,樹大招風,關於我們兩族的閒言碎語何時停過。”汕豚思慮片刻,面上有所鬆動:“這後一條倒確實有些道理。”
“是極。”朱厭出聲:“再者,右右年歲尚小,一年的時間,少君的繼任儀式都安排得匆忙,再加個定親,如何忙得過來。”
“那此事,便聽諸卿意見,先壓一壓。”星主一言定下。
南柚手指捏著裙邊,稍稍的蜷縮了一下。
她告訴自己。
慢慢來。
神山,萬仞巨峰高高矗立,隱隱形成一個複雜得令人難以想象的龐大陣法,細細感應,散發著令人心驚膽戰的氣息。
蒼藍將神識收回來,嘖的一聲,身子一躍,入了神宮。
神官朝他行禮,珠簾掀起,落下的碰撞聲清脆,叮咚咚的輕響。
神主像是知道他要來,席地坐著,衣衫拂過桌邊,手旁是一盞熱茶,對面的空座上,也放著一盞。茶盞很漂亮,外面杯壁上刻畫著某種遠古玄紋。
“冕下。”蒼藍一見這架勢,眉頭往上抬了抬,不甚正經地躬身朝他行了個禮,得他應允後,掛著一臉散漫的笑,坐到了對面。
“這幾日,我在神山中逛了逛,下面還好,但你這神宮,當真是半點也沒變。”蒼藍話多,說的時候目光還在殿內轉著,漸漸的,就變了種意味,顯然真正要說的,並不是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
見神主並不搭話,一心品茶的樣子,蒼藍身子朝前傾了傾,壓低了聲音,道:“我聽塵書說起,現在的星族,那位星女,是她?”
神主臉上的霧氣更濃了些,一雙眼眸藏著山河與萬物,偏偏看什麼都顯得溫和,半分真實情緒也不顯露。
“邪族那些東西眼看就要捲土重來,我們這邊能跟邪祖抗衡的只有你,你好歹給我提前透個底,保她至今的代價是什麼。”
神主抬眸看了他一眼,半晌,嘴角微動,卻是答非所問:“無甚影響。”
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蒼藍瞭解他,當即道:“就算有影響,神主也多的是手段將戰力無限拉平,只是事後付出些慘痛的代價而已。”
“你心裡的話總是藏著,惦念著眾生,惦念著月落,你始終不說,於是,眾生不知道,月落也不知道。”
神主的眼眸中,終於出現了些許的裂痕。
“就算你是神主,也沒有那樣逆天的神通法術將一個已經化成飛灰的人拉回來,甚至月落的修為,還在我之上。”
蒼藍確實是這天底下唯一能跟神主閒聊上一陣的人,身份使然,遠古時期,神宮不似現在這樣冷清,他會隨時過來找神主對弈,還喜歡去逗月落,經常被月落追著教訓,兩個人把神宮攪得翻天覆地,最後總是鬧到他跟前。
跟小孩子打架似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神主看見他們一起走進來,眉心都發疼。
“我的次身,在陪她。”在沉默蔓延開之前,神主目光落在茶盞上繁複的花紋上,他的聲音跟孚祗又不太一樣,雖然依舊溫和,但更沉穩,蓄著八荒至上的威嚴。
蒼藍愣了一下,神色複雜地重複:“次身?”
“她若是入輪迴,除非投胎到人間,一世一世迴圈,但這樣,就算是她回來了,修為和記憶也恢復不了。而若是投身到天族,到妖界,到星界,那一世,得等上多久。”
一名星女,壽命有多長呢。
她還那麼小,未來會成為少君,成為王君,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個時代,直至垂垂老矣,但饒是那個時候,距離羽化,還隔著一段漫長的歲月。
一些老怪物甚至會把自己封在棺材裡,沉睡一個又一個時代。
而若是中途早夭,那一世,便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輪迴。
依照神主的性情,他不會允許有一點瑕疵出現在月落身上,那麼,可能中途還涉及轉生禁術。
那種術法,換他施展一回,沒個三五年,下不了床。
光是想想,蒼藍都覺得後背發虛。
什麼次身能這麼厲害,陪著一個人,撐過幾世輪迴。
“我記得,你的分化化身,只有一個。”蒼藍試探性地道。
“是次身,不是分身。”神主說這話的時候,依舊平和,但卻像是一顆平地炸起的驚雷,讓蒼藍甚至懵了一段時間。
“什、什麼次身?”蒼藍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原本掛著的懶散笑意幾乎是在頃刻之間,褪得乾乾淨淨。他起身,繞過桌椅,走到神主身邊,將他左邊的袖袍捲上去一小截,在看到上面圖案的一瞬間,瞳孔收縮了一瞬。
“你瘋了。”他的聲音裡帶著怒意,咬牙切齒一樣:“你絕對瘋了。”
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冷白,象牙般的色澤,小臂內側,一棵像是由黃金澆灌而成的小樹十分惹眼,一眼看下去,感受到的,就是能將人壓迫至死的絕對威嚴。它像是被刻在了肌膚上,又像是從骨血中生長出來的的,小小的一棵,類似柳樹,抽出十數根枝條。
令蒼藍震驚的,是那十幾根枝條,有一大半,已經炸開了細細密密的血絲一樣的紋路,金黃的色澤黯淡下來,像是開敗了的花,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不同於用修為分化出來的分外化身,這是實打實的次身。
從本體上斬斷下來的啊!
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那得多疼!
神主將衣袖放下,神色並沒有很大的波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蒼藍手掌撐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的語氣平和。
“你又不欠她什麼。”
神主抬眸,透過半敞的小窗,視線一直延伸,能夠看到西殿的邊角小亭。
這麼多年,他有時候看著,總有片刻的恍惚。
覺得下一刻,神官又要進來稟報,無奈地告訴他,西殿住著的聖女殿下,又鬧出了什麼樣的么蛾子。
他會靜默片刻,而後放下書中的筆,摁上隱隱發痛的眉心。
到了後面,只要不是很嚴重的事,他大多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神官道:隨她去。
蒼藍在殿內轉了幾圈,接著道:“你身為神主,不能干涉紅塵中的任何事件,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他真情實感的感到不理解。
因為不能干涉六道運轉的軌跡,就算斬下次身,陪在月落身邊,能做的事,也侷限在從侍這樣的身份中。
他不能囚禁星主,讓星女上位。
他不能因為穆祀和南柚親近有婚約而傷害前者。
甚至,只要南柚不開口,他們就算同處神山,他也不能用真身去見她。
他能做的,只有將次身送到她身邊,陪著她,守著她。
僅僅如此,神主卻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