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勝雪,下巴比小時候尖了一些,記憶中圓圓的臉也瘦了下來。
他又想起了那些流言。
關於那個星界養女,關於狻猊被暗算。
南柚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但見他臉色不太好看,心裡有些發怵。她是個一理虧就犯慫的性子,認不出來人就不提了,後面的那些事,一件比一件遭,若是換做她,早被這樣的朋友氣死了。
“溫循哥哥。”她的聲音裡,帶著點小孩子撒嬌的調子。
這一招,對孚祗等人,百試百靈。
每次有求於人或者做錯了事的時候,這種語調便很自覺地跑了出來。
少逡眉頭一皺,努力適應這樣的稱呼,忍了忍,伸手摁了下太陽穴,緩緩道:“你以前,不是這樣喚我的。”
南柚的動作一頓。
半晌,心虛地轉了轉眼珠子。
她當然知道以前不是這麼叫的。
然今時不同往日,現在讓她連名帶姓地喊他,他只怕會直接衣袖一甩,轉身就走。
“南柚,你還真是,處處令人意想不到。”少逡深色的瞳孔裡像是沁了一口幽潭,連帶著聲音裡都冒著絲絲縷縷的涼氣,“你認朋友,都是聽名字的麼?”
名字一變,就算人站在眼前,也認不出。
“這三年,事情太多了,我完全沒往別的方向想。”南柚的言語中,終於帶上了情真意切的懊惱沮喪之意,“我方才還問我自己,怎麼會連你也認不出來。”
“我實在是太糟糕了。”
少逡沉默了半晌,一直板著的臉慢慢露出了一道細小的裂縫。
他已經太久沒有面對過這樣的情形。
此時若是別人,他必然冷眼旁觀,不予理會。
可偏偏是她。
那個胖乎乎身上有著奶香,總會輪流讓人抱著,恨不得雙腳不離地,嬌氣得不行的小姑娘,她曾帶著他上仙樹摘果,也在寒冬臘月他縮在房裡不肯出來的時候給他講她的家鄉,她手上有兩個寶貝得不行的銀手環,醜得不行,臨走的時候,卻愣是要分給他一個,說是給最重要的朋友。
她滿院滿嘴的哥哥,都沒有得到那個銀手環。
只有他有。
所以哪怕醜得如此突出,他也珍而重之地留在了身邊。
可一別千年,她竟然是憑著這個手環和別人的提醒才認出他來的。
少逡的臉色頓時又不太好看了。
他沉了一口氣,強壓下心底的火氣,道:“手伸出來。”
南柚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照做。
少逡的手指落在她的手背上,清涼的靈力在她身體裡轉了個圈。
那些新接起來的經絡,斷裂的痕跡太過明顯,在這具小小的身體裡,顯得格外突出。
少逡方才還一直竭力控制的神情頓時繃不住了,他皺眉,問:“疼不疼?”
南柚頓時點頭如小雞啄米:“疼啊,好疼的。”
“疼死你算了。”少逡將一個空間戒丟到她身上,神色十分不自然,“看你下次還逞強當好人。”
第49章 面相
夜深,湖畔,螢蟲的幽亮隱約朦朧,在黑暗中不甚明晰,半晌,小雨淅淅瀝瀝,從天而降,那唯一的光源便像是受了驚似的飛快隱匿起來。
南柚的手掌托起一顆晶瑩剔透的月明月明珠,小而破敗的亭子裡倏爾被皎潔的月光充盈籠罩,如水似紗,如夢似幻。
少逡微不可見地扯了下嘴角,道:“你收集這種東西的習慣,真是從小到大都沒變。”
晶瑩剔透的珠子,精緻小巧的玩意,只要夠好看的,都喜歡往兜裡塞。
南柚晃了下腿,帶著軟噥的笑意,小聲嘟囔:“我現在也未長大呀。”
少逡便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半晌,語帶譏嘲:“個子沒長,良心和眼力倒是少得快。”
南柚臉上的笑意一僵,整張小臉垮下來,她又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輕聲道:“不是不生氣了嗎?”
少逡眉頭一挑,並未言語,但被南柚扯著的衣袖一鬆,便露出那條蜈蚣一樣醜陋的鞭痕,在少年像是長久不見天日的肌膚上格外突出。
南柚驀地心虛得不行。
她的手指輕輕落在那道鞭痕上,睫毛上下顫了顫。
少逡不甚在意地將袖袍揭下來,當做沒有看見的模樣。
南柚動作頓了頓,而後抿著唇,在空間戒裡翻找,過了半晌,她手中現出一個玉色的小藥盒。
她默不作聲地掀開少逡搭在手腕上的衣袖,很認真地開啟玉盒,將藥一點點抹上去,吸著鼻子,問:“若在當時就上藥,以你的體質,是能夠不留疤的。”
小孩纖細的手指摩挲著手腕,少逡閉著眼,眉心微皺,側臉輪廓似刀刃一樣鋒利,“不留疤,能讓你這麼愧疚?”
頓時,南柚湧上來的那些難過後悔愧疚的情緒都燃燒成了飛灰。
她手上的力道重了一瞬。
“方才辰圇還說你跟從前變化很大呢。”小孩有點兒怨念的聲音響起,“除了名字和長相,內裡還是一樣,蔫壞蔫壞。”
少逡瞥了她一眼,唇角極淺地彎了下:“南柚柚,太善良了不好,容易被人欺負。”
南柚眉頭隱隱皺了下,沉默半晌,問:“是不是魘族的人給你難堪了?”
跟南柚這根星界獨苗不同,其他種族有的是皇族子弟爭位,手足相殘的事屢見不鮮,手段層出不窮,少逡卻只是個成天惦記著吃的小胖子,可想而知回去之後,面對了怎樣的壓力。
“無妨,給我難堪的,現在墳頭都已長草了。”少逡不在意地揮了下手,南柚不輕不重摁了他一下,道:“你別動,這傷膏效果不錯,你這道疤隔的時間雖然長了些,但多抹幾次,也能消下去。”
“成年期一過,這些東西自然就消了,抹不抹,沒什麼差別。”少逡看了眼天色,開口道:“再有半個時辰,深淵該開了。”
南柚也跟著往亭臺外看了幾眼,又沒什麼興趣地將目光收了回來,反應平平地嗯了一聲,不像是期待興奮的樣子。
可那時候,她是個很黏父母的小姑娘。
“魘族修煉的秘法,可以看出人的執念深淺程度。”少逡眼瞳幽邃,蒼白瘦削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額心處,字句輕緩,帶著不容辯駁的力度:“人之執念淺,額心生紅紋,人之執念至深,則誕黑紋。”
“因而,遠古時期,魘族一直是作為謀士和談判之人存在下來的。”
南柚愣了一下,以為他在解釋上次對流芫和流焜出手的事,她問:“所以上次你看到小六和老三的時候,他們額上的生的,是黑紋?”
少逡敷衍著點了點頭,有些不耐煩地將話從那兩人身上扯開。
“我跟你說這些,與他們無關。”
南柚一愣,像是意識到什麼,遮蓋似的側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