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貴為九重天儲君,身份尊貴,更在諸族少主和姑娘之上,從小到大,鮮少有被違逆的時候,更別提孚祗的身份,只是南柚身邊的一個從侍。
穆祀手掌微微握了一下,手指關節泛出細膩的白,他頓了一下,隱忍地道:“右右有傷在身,孤不欲此時與你動手惹她不快,你即刻退下,今日之事,孤不與你計較。”
孚祗一身月白長衫,玉冠束髮,衣裙獵獵,渾身都透著令人舒服的乾淨氣質。聽了穆祀的話,他難得蹙眉,言語之間,終於帶上了些許的情緒:“殿下還是改日再來吧,姑娘今夜,不見外人。”
穆祀便垂眸,沉沉笑了一聲。
烏雲堆積,飛快地將圓月遮擋住,風聲嘯然。
穆祀毫無徵兆騰空而起,手掌微握,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招式,直接一拳重重推出,萬鈞的力道裹挾著無與倫比的法則意志迎面襲來,後路直接被封死。
穆祀高高在上,俯瞰著整座院子,聲音淡漠而冰冷:“區區折柳,也敢阻孤的路?”
與他對戰,好似沒有暫避鋒芒一說,只能直攖其鋒,一退,便敗。
風聲變得淒厲起來,像是九幽深處的嚎哭,那一拳下去,萬物都好似靜止在了原地,拳印以看上去緩慢,實則疾迅的速度正面壓向地面上站著的少年。
孚祗面色不變,手指微動,千萬條折柳憑空出現,瘋狂生長,抽枝,短短一息之內,便集結成了百丈龐大的綠色牆體,兩兩相撞,宏大的音浪傳開,久久不散。
兩人錯身,各退幾步。
穆祀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清雋少年,嘴唇翕動:“原來,是孤看走了眼。”
孚祗垂著眸,既無半分得意之態,也不顯得自卑,他安靜地站著,如修竹,如白雪,如皎月,自有姿態。
面對這樣的人,方才那一拳,便好似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穆祀閉眼,再抬眸。
那一雙深褐色總蓄著威嚴和冷靜的眼眸中,陡然現出重瞳來,這一刻,他眼中,即是四海八荒,即是天地萬物。
一股無形而有若實質的壓力,像是一座座山嶽,從天而降,足以把眼前一切碾成齏粉,化作青煙,不復存在。
南柚聽到動靜,察覺到不對,出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她在見到穆祀重瞳的那一刻,如同遭遇重擊,她強迫自己別過頭,扶著牆,重重地喘了一口氣,而後咬牙,大聲道:“穆祀,你住手。”
孚祗蹙眉,當即收手,長袖如蝴蝶漂亮的羽翼,在空中騰出輕盈的弧度,他幾步掠至南柚身側,順著她的脊背撫了兩下,而後將一顆丹藥遞到她的唇邊。
南柚咳了一聲,腰彎了下去,嚥下了那顆有點苦澀的丹丸。
穆祀沒想到南柚會在這時候出來,他眸中光亮明滅數次,方漸漸歸於平靜。
強自壓下來自重瞳的招數反噬,他也不好受。
“右右。”穆祀行至她跟前,細細觀察她在月光下越發慘白的小臉,眉峰鎖得比被孚祗攔在院外時還要緊,“你怎麼傷得這樣重?”
南柚恢復了些氣力,她直起身來,言語是從前未曾有過的冰涼與生疏:“太子深夜前來,二話不說便在我院外對我的人動手,意欲何為,尋釁還是示威?”
一句話,親疏遠近,分得再清楚不過。
“此事,是我唐突了。”穆祀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開口道:“我找你有事,外面風大,進屋說吧。”
南柚與他對峙片刻,最終,冷然抬眸,進了屋。
穆祀對南柚沒什麼脾氣,他伸手摸了摸鼻樑,跟在她身後進了屋,還未開口,便聽小姑娘道:“孚祗,下回不論是誰,是何身份,膽敢在我院前放肆,直接打出去,不必顧忌什麼。”
她的脾性一向如此,雖然任性,但也不失可愛。
穆祀眉目稍彎,也沒指望南柚能招待他,自顧自地找了張凳子坐下,聽了這話,不由失笑:“右右,你現在跟我說話,怎麼夾槍帶棍的。”
“什麼棒棍,都比不得太子殿下威風八面,威脅完這個又逼迫那個,果然身登儲君之位了,就是不一樣。”南柚的語氣涼嗖嗖,一張小臉笑意全無。
“你跟清漾的關係,真差到了這個程度?”穆祀聲音裡的探究意味不加遮掩:“就連我也要因此受你遷怒?”
南柚頓時覺得頭疼,她朝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道:“別在我跟前提這個名字。”
“若你要說的事,是關於她的,那便罷了。”月明珠的柔和暈光下,小姑娘一身素白,唇色寡淡,難掩眉間的憔悴和虛弱,“殿下承四海,未來必登天命,身份尊貴,非我輩能及,從前之事不提,只今後,該保持距離,輕易不往來。”
“右右。”穆祀打斷了她,“我今夜來此,是想同你好好解釋此事,你何故處處與我相對,不讓分毫。”
“我雖處天宮,清漾與你之傳言,亦有所耳聞。你我自幼相識,數千年的交情,若無緣由,我怎會幫她。”
南柚深吸了一口氣,音色清冷:“你要說什麼,想說什麼,我都知道。”
“現在花界無主,內亂不休,且早已脫出天族。你身為儲君,在此時找到一個身負花主皇脈的姑娘,好好培養,再扶持她登上少花主之位,未來,她登頂花界,自願成為你的鷹犬,花界將再次為天界效力,這樁事若成,足以將你在天族的聲望推向巔峰,再無人可撼動。”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南柚一字一頓:“與這份功業和助力相比,區區三五千年的情分,在殿下的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看過了書籍的南柚再清楚不過,穆祀心狠起來,能做到怎樣的程度。
穆祀眼中劃過異色,他並沒有出聲反駁,而是靠在椅背上,一副沉思的模樣。
“你如何知道清漾身負花族皇脈一事?”穆祀見她沒打算回答,換了另一個問題:“你擔心她與你作對?”
“不是擔心,是她早在進深宮之前,就已在與我作對。”南柚閉了下眼:“穆祀,我不怪你,說到底,我們不過是兒時的玩伴,人總會成長,特別是我們這樣肩上承載著無數期待和責任的皇族子弟。”
“若是你我身份互換,說不定,我做得還不如你。”南柚嘴角動了動,“只是我與清漾之間的糾葛,遠不是你所見那般,我和她之間,沒有和可以講,我亦不想跟與她親近之人接觸。”
“我們之間的來往,亦可斷了。”
穆祀的眼神,在她說斷了那兩個字的時候,陡然變得深邃無比,像是打翻了一池墨水,晦暗流轉,重瞳隱現。
顯而易見,他情緒並不如表面那般無波無瀾。
他了解南柚,從小嬌寵著長大的姑娘,在外知理得體,落落大方,但跟親近之人相處時,卻總帶著點小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