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下了嚴令,不許宮人亂傳。然而,那訊息依舊如透過牆縫的風一般,吹得四處都是,人云亦云,說什麼的都有。
陳博衍未曾接話,只靜聽母親述說。
原來,蝗災平定,西北又大獲全勝,皇帝一時龍顏大悅,便於十日前招幸了一名宮人。夤夜正當熟睡,他忽然於睡夢之中狂撥出聲“梓童,莫要如此看朕,朕並無此意”那侍寢的宮人被嚇了一跳,忙將皇帝喚醒。
皇帝醒來,臉色陰沉,一字不發,只將她打發了出去。
自此之後,皇帝每夜必定噩夢纏身,總是疾呼著孝靖皇后的名諱醒來。太醫開了許多安神方,總不見效驗。
唯獨宿在先皇后的寢宮時,方有那麼一兩夜的安寧。
未過多久,皇帝便一病不起。
宮中便有流言,都說皇帝有意更換儲君,因而惹怒了列祖列宗,故此先皇后前來託夢警示,皇帝方有此病。
太后自是不信這等怪力亂神,斥之為荒謬,下了嚴令不許人再瞎傳,甚而還重責了幾個宮人,但這言論還是不脛而走,悄悄散開。
陳博衍聽罷,半日忽而一笑“他倒是學聰明瞭,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
皇貴妃嘆道“也是吃過這麼多虧的人了,再沒半點長進,可是連三歲的娃子都不如了。”
陳博衍又問道“老祖宗卻是什麼意思”
皇貴妃言道“老祖宗雖常年信佛,但她老人家是從來不信這等子虛烏有之事的。她倒還提點我,必定是有人在後面生事,意圖禍亂朝綱。她老人家倒是有些疑心陳恆遠,只是沒有明說。”話至此處,她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又道“老祖宗到底年紀大了,何況皇上又是她的親生兒子,好容易撫養大,又輔佐著他登上皇位,耗費了無數的心血。如今親眼瞧著他病成這幅模樣,偏生自己一點力也出不上,憂心傷神,這兩日精神也不大好了。”
陳博衍臉色淡淡,問道“皇帝的身子,可還能撐得住”
皇貴妃向他一笑“母親自有把握。”
陳博衍點頭,將茶碗放在了桌上,起身道“宮中是非多,母親辛苦了,仔細留意身子。天色不早,兒子家去了。”
皇貴妃微微錯愕,說道“這個時候了,不如留在長春宮吃了晚飯再去吧。我吩咐小廚房,燉了你愛吃的酸筍野雞湯。”
陳博衍卻說道“不了,月白還在家中等著,我回去同他一道吃。”
皇貴妃一怔,旋即挑眉笑道“好呀,真正是有了媳婦忘了娘了。沒良心的小東西,母親在宮裡為你忙死忙活,你盡顧著和新娘子快活了。”笑了一陣,又斂了神色問道“博衍,和月兒處的還好她,還成麼”
陳博衍向她一笑“她很好,我們也很好。”
皇貴妃看著兒子臉上那淡然寧靜的笑意,頓時瞭然,微笑點頭“看你這樣子,是非常好了。行,你快些回去吧,別耽誤了正經事,爭取早日讓娘抱上小孫子。”
陳博衍倒是慣了母親這樣直辣辣的調笑,也笑著去了。
又過幾日,宮中傳出訊息,陳恆遠薦了一名道士進宮為皇帝驅邪。皇帝吃了這道士的符水,倒是不再發噩夢了,身子略微好了些,夜裡也能睡得踏實。
皇帝龍心大悅,遂不顧阻攔,封了這道士做國師。
周朝自從建國以來,便未有國師一號,皇帝此舉真令群臣變色,各個搖頭嘆息不止。
這日午後,蕭月白吃了午飯,在園中捲棚下頭喝薄荷綠豆湯納涼。明珠在旁替她輕輕打著扇,微風習習,她有些昏昏欲睡。
正當這個消閒時刻,管家忽然疾步匆匆進來,臉上神色扭曲,大聲道“王妃娘娘,不得了,御審司派了一隊人馬,把咱們王府給圍了”
第99章
蕭月白微怔,卻還算冷靜,只說道“御審司,他們可有說來此何事”
管家神色驚惶,急急說道“沒有,只是一昧的要王爺出去見他們。”
蕭月白斥道“荒唐,他們分明知道王爺今日去外地公幹,怎麼又到府上來找人。”說著,臉便沉了下來,起身往屋裡去了。
這御審司,那是本朝專為皇親國戚所設的監察審理衙門,經此衙門審理的必為權貴所犯的大案要案。
陳博衍是實權在握的成王,若非皇帝親自授意,御審司也絕無膽量來包圍成王府。
蕭月白立在穿衣鏡前,明珠仔細的為她打理著衣裝。
鏡中人面如花,眉宇間卻是一片淡然,絲毫沒有被這驚天的訊息驚嚇到。
明珠想要替她插上一枚翡翠髮釵,手卻不由自主的發著顫,一個不穩,那髮釵掉在地下,跌了個粉碎。
明珠嚇得白了臉面,雙膝一彎跪在地下,垂首告饒“婢子手軟了,娘娘恕罪”
屋中眾人皆不言語,更有人竟輕輕啜泣起來。
蕭月白淺淺一笑,說道“你們怕什麼橫豎,有我在呢。”
說罷,她竟不言語,抬步便向外行去。
一路上,她心緒如電轉過這起人,顯然是趁著博衍不在特特過來的。想趕著府中無人主持局面,拿住什麼把柄證據。他們膽敢圍了成王府,自然是皇帝的意思了。
想著,她快步走到了堂上。
御審司大閣領衣著甲冑,腰佩長刀,正在堂上坐著飲茶,見她到來,便也起身拱手道“見過成王妃。”言辭口氣,倒還算得上客氣恭敬。
蕭月白淺笑“大人今日過來,所為何事我家王爺外出公幹,不在府中,如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妾身可代為轉告。”
那閣領說道“王爺不在府中卻也無妨,我等是奉旨前來。”說著,當即自袖中取出一紙黃卷,宣讀旨意“今獲密報,成王陳博衍私造兵刃,並私藏龍袍,有染指龍庭之嫌,特命御審司前往查抄,欽此”
這是密旨,語氣口吻都極為潦草敷衍。
蕭月白聽罷,頓時花容慘白,一副受了巨大驚嚇的模樣,顫著聲音道“怎會如此我家王爺一向奉公守法,忠於皇上,怎會行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這必是、必是有人蓄意生事,誣陷我家王爺。大人,您可一定要明察”說著,她淚落如雨,竟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
那閣領看了她兩眼,心中嘀咕道都傳成王妃如何能幹,秀外慧中,端莊穩重,連太后娘娘都深為賞識器重。怎麼如今一瞧,竟和普通女娘沒甚兩樣。逢到事上,一般的啼哭哀求。果然世間傳聞,只能聽聽。
他心中這般想,面上卻絲毫沒帶出來,只是說道“娘娘放心,我們也是秉公辦事。若王爺當真無錯,我等也不會無中生有。”
蕭月白以袖掩面,抽抽噎噎道“如此,便多謝大人了。”說著,遂吩咐下去,府中各處管家執事,任憑這些兵士搜查驗看,如有需開門下鎖的,一概不許阻攔。
那閣領聽了她這一席話,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