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師兄,裴御之。”
飛船長久的沉默。須臾,少年的聲音爆炸般,響徹在這方天地上。
“裴御之?!”
一百零八峰之首,清冷陡峭的天塹峰他們現在也能看到,但總覺得會是一生都難以到達的聖殿。雲霧渺渺,晨光燦爛,唯獨那一座立在天地間,遙遠高不可攀。
弟子們顧不得形象,傻樂起來。笑得得意忘形,然後差點從飛船掉下去。他們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喧譁吵鬧,含偌大的驚喜和發自靈魂的期待。
“怪不得長老說,外峰內峰那些師兄師姐們嫉妒的牙癢癢。哈哈哈哈,十歲築基,我的天,會不會我看裴師兄一眼,就從他身上頓悟,突破練氣五層了。”
“你想得美呢!”
現在是春冬交替之時,初雪未消,冬日沉沉,但壓蓋不住雲霄的朝氣蓬勃。
少年如驕陽,如烈火,如新春,帶給雲霄永不頹廢的生機。
裴景恍然。現在是他十六歲的時候,入長天秘境第一次遇見雲霄劍尊之時。
他現在心情還是迷茫的,從這群少年嘴中聽到裴御之的名字,那麼熟悉又那麼遙遠。
裴御之……
裴景跟著他們一起進了長天秘境。這片山谷他太熟悉了,樹木環繞,葳蕤遮蔽天日,腳下的土地厚黑色。少年們在秘境內,除了尋找機緣外,有了更迫切的期待。
不過裴景知道,他們最後誰也沒見到他們期待的人。
從浮屠殿往後走,是一片深谷,深谷曲徑通幽盡頭,出現一座橋。踩著橋,繞著絕壁山緣,入眼,粉白色華麗張揚的桃花林。
繽紛一地。
他伸手想接住一片花瓣,但它輕飄飄的從他掌心穿了過去。
往裡面走。
他先聽到了老者慢悠悠的聲音,伴隨清雅的桃花香和微涼的春風。
桃花深處,一間茅屋,一條溪水,一張白桌。
桌子旁坐著兩個人,老者是雲霄劍尊的一縷神魂,老態龍鍾,眼神卻如年輕時一般鋒利冷冽。不過畢竟是老了之後,所以也沾染了點老頭的慣性,比如囉嗦。
他斷斷續續說:“你雖然天賦異稟,但是修仙一路可不是光有天賦就夠了。這幾日,我所能教的已經教了,其餘的現在的你也根本無法理解。之後長路慢慢,就看你的造化了。外面的浮屠殿是我飛昇前留下的,秘法書籍很多,你見了我也算是得了我認可,浮屠殿對你毫不設防。出去後,切記走一趟心魔室。趁著年紀小,把心魔斬斷。”
他對面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聞言輕笑出聲:“先祖,可我覺得,我沒有心魔。”
雲霄劍尊扯了扯嘴角,故意板下臉,說:“你這性子遲早給我了!你說沒有心魔就沒有心魔?若是真有心魔,破金丹之時,有你受的!還有,不要對修行總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這是什麼,這是仗著自己天賦就鬆懈怠慢?”
少年又是輕聲一笑。
老者劍尊氣得花白的眉毛顫抖:“裴御之——!你這樣要我怎麼放心把雲霄交代在你手上。”
少年打斷老者的話,說:“先祖,我們打一個賭如何?”
老者沒好氣:“賭什麼?”
一片桃花落到了少年修長白皙的指上,他唇角一勾,將之吹散。
玉冠精緻清冷,也襯得少年的眼,淡而狂妄。衣袍翻卷,若流風迴雪,他輕聲說:“賭我百年,天榜第一。”
第104章 今生前世(上)
賭我百年, 天榜第一。
少年的聲音帶一點笑意,眉眼卻是清冷的。
一見桃花下, 白衣如初雪。
雲霄劍尊被他口出狂言氣到了, 卻也沒說什麼, 蒼老的手指將桌面上零落的葉子扶開, 想繼續嚴肅著臉訓兩句, 但是唇角壓不住笑意和驕傲。
咳了一聲,沒好氣說:“那好, 這個賭我應下了。若你輸了, 就給我在天塹峰好好磨練性子!你贏了,今後你的事我也不過問,甚至,會再給你一樣東西。”
少年若有興趣:“當真?”
雲霄劍尊哼了聲:“我說話還有假。”
雪衣少年偏頭, 似乎是笑了一下。
青絲被風吹拂掠過眼, 桃花紛擾,染他眼底三分輕狂。
少年唇角的弧度也是不深不淺的。
“那就這樣說好了。”
雲霄人人敬仰的首席弟子,出生便轟動修真界的舉世天才。
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似乎自帶清華萬丈, 皎皎皓月當空, 不可觸碰。
裴景認真凝視那個人的眉眼,視線是茫然的, 心中堵著一口自己都不知道的悶氣。
這就是他啊, 這是少年時的他。
但是這個世界, 是楚君譽的回憶。
一想到這種, 五感荒謬,卻又讓他不由自主難過起來。
“你怎麼會是我呢?”裴景輕聲喃喃,淡入風中。
可這一切卻又那麼真實,像是平行世界,像是前世今生。
他以一種漂浮的靈魂狀態,跟在他的身後。
看天塹峰積雪消融又聚、春夏秋冬交疊更換。
目睹那個少年烏黑的發變長,身形逐漸挺拔,五官也變得越發清冷凌厲。
百歲結丹,出關時,劍寒九州,名動四方。
他坐在無涯閣前,修長的手擱下筆。窗外翻進來一隻凍的不行的小黃鳥,抖出一張紙。
少年將紙撿起來,一目十行,然後輕聲說:“去經天院。果然,我一見你來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訊息,應該關窗的。”
小黃鳥很氣,但是凍的慌,根本就沒理他,連滾帶爬到了爐子邊取暖。
天塹峰外簌下著雪,白茫茫一片,把天地映襯得格外空寂。
少年捏著紙笑了一下。
一月乍暖還寒時,經天院迎來了新的生機。未來驚豔修真界的天榜五傑,最開始也不過是一群貪玩愛笑的少年。雞飛狗跳的第一次見面,拉開了之後各種針鋒相對的書院生活。裴景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著他們插渾打科,心卻一片空茫,楚君譽呢,楚君譽看著他和另四人相處,又是怎樣的心情。
不……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裴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回想著天道跟他說的那一番話。在幾乎接近窒息的沉默裡,等一個因果結局。
那些他熟悉的回憶戛然而止,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第一次破元嬰失敗,他出關,同樣的懸橋試,只是這一回,沒有楚君譽。沒有那個第一眼就讓他感受到危險的少年,沒有接下來的一連串事情,於是什麼都不一樣了。
裴御之並沒有去外峰,硃筆選了幾個人名,便回了天塹峰。自師尊口中得知同樣的返璞歸真,他選擇的是直接入世。在人間隱姓埋名走了一遭。
凡間入世,一無所獲。
飲酒折花贈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