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投去了冷冷的一瞥。
莫蘭險些跳了起來,手裡的東西都散落了一地,他手足無措地左看右看,似乎對奧蘭多的突然出現感到恐懼:"你、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不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
奧蘭多百無聊賴地揮揮手,轉身回到了客廳。
古斯塔正對著一盤炸雞大快朵頤,他旁邊的酒壺已經東倒西歪地碎了滿地,馥郁的酒香彌散在空氣中,給這裡也添上了許多微醺的醉意。
被啃光的雞骨和雞塊支離破碎地躺在盤子裡,在奧蘭多的皺眉凝視之下,古斯塔依舊滿不在乎地啃食著嘴裡的東西,手裡的油光和撕開的筋絡絞在一起,倒也令人甚是恐懼。
奧蘭多略略思考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道:"經過對你這段時間所作所為的具體分析,請允許我用一個比喻來表達觀點。首先,你的人生目標是找到星球上最美味的食物,你堅持不懈地實驗了成千上萬次,但是你漸漸發覺自己的味覺系統出了故障,所有的食物在你嘴裡都是一樣的味道,於是你厭倦了你放棄了,你決定在接下來的任何一次試吃活動裡終止這種愚蠢的行為。於是某一天,你決定為自己放棄夢想的行為尋找一個藉口,你舉起一盤肉對世界高呼'這就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古斯塔努力把雞皮從牙齒上拔了下來,然後用油膩膩的手敲了敲額頭:"你的意思是說,莫蘭是一盤雞肉?"
"你大腦裡的那些稻草在自焚之後應該只有一個夢想,就是不要涅槃重生。"奧蘭多嘆息似地總結道:"你難道不覺得莫蘭像一隻渾身綴滿了可笑絨毛的禽類嗎?每時每刻都在尋覓著外界的訊息,然後抖動著絨毛試圖逃避和解脫,但是很快又湊上來啄了幾下,試圖把糾纏在一起的結塊解開。雖然力量微小,但是如果選對了時機和角度,結塊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松落了。"
古斯塔越來越迷茫的表情讓奧蘭多怒火上湧,但奧蘭多隻是強壓下內心湧動的怒濤,然後冷傲地清清嗓子:"我已經把那些還沒完全焚盡的稻草搶救了出來,剩下的火勢只能由你自己想辦法熄滅了。"
"也就是說,莫蘭看出了你們幾個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於是略施小計將你們全都擺平了?"
奧蘭多:"······"
古斯塔無奈地搖了搖頭,把上衣脫下來擦了擦後背的汗:"虧我還畢恭畢敬地聽了這麼久,以為你要對我發表什麼科學或人性上的新發現,結果就只有這些麼,奧蘭多老弟?"
奧蘭多感到自己被深深地羞辱了,但更糾結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於是古斯塔甩著沾滿汗水的上衣就向外走去,蒲扇似的大手也隨即揮了揮:"有什麼新發現還要通知我啊。"
發現的時機很快就到來了。
起因又是食物供應上的匱乏。
"怎麼又沒有食物了?為什麼?為什麼?"達芙妮焦急地把倉庫的大門向幾個人敞開:"這些是我原本能吃整整一年的食物!為什麼這麼塊就連穀物也半顆都沒有了!"
"原因好像很簡單,"維納衝著客廳努了努嘴:"看看那些骨架就知道了。"
達芙妮無奈地扶額:"可是-政-府-規定的補給量是有限的啊,你們這些人沒法上報,我們又沒法採購足夠的糧食,這可怎麼辦呢?"
她看著空無一物的倉庫唉聲嘆氣,但是忽然又靈光一現了起來:"我知道了!我們自己動手種菜吧!"
維納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這、這不知道是不是個好方法······"
不管是不是好辦法,這些人還是在毒辣的太陽底下,扛著古老的鋤頭開始墾地了。
正午的陽光如同硫酸般狠辣而令人不敢逼視,汗水沿著衣領向下滾落,除了維納和修,剩下的人都頂著奔騰的熱浪彎腰撒種,那些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著的幼苗很快就拔高了身軀,在清風中挺起了青綠色的胸膛,迎著陽光微微搖擺起來。
"長了足足三小時零五十二秒才抽高了一百釐米,你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奧蘭多將厚重的鞋底在某株幼苗上碾了又碾,那個原本還興奮舞蹈著的植物在他腳下悲慘地哭叫了幾聲,然後就昏迷似地不動了。
於是他將鞋底拔了起來:"再給你一次機會。"
幼苗馬上重振旗鼓地開始嗖嗖瘋長,不多時就是一株兩百釐米的青筍在他小腿旁諂媚地搖晃著。
古斯塔、諾頓、達芙妮、莫蘭看著自己腳下沉悶的只有不到五十釐米的幼苗,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奧蘭多於是冷笑著一個個嘲諷了過去:"古斯塔,足足四小時零五十八秒的時間過去,你手裡的那株幼苗只拔高了不到三十釐米,你是在它艱難成長的時候,就將它的成果給吞進肚子裡了麼?"
他又轉向下一個目標:"達芙妮,你旁邊的小兒子已經對著那株幼苗看了四小時零三十八秒,在此之間他還度過了昏昏欲睡的兩個小時,而那粒種子已經在地裡哭嗥了不知多久--你什麼都沒有聽見麼?"
"還有那個語言接收系統有選擇性缺陷的人類,"奧蘭多的眼刀刷刷地就衝莫蘭飛了過去:"你已經磕磕絆絆地對那粒種子說了三小時以上的恭維話,我想提醒你的是,你並沒有開啟它的導播成長系統,所以不論你說多久,這些話都沒有半點價值。"
他最後把臉轉向了諾頓,而諾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頭頂上的髮絲如天線般抖動了幾下,然後向他轉過了頭來。
"······"
奧蘭多張口結舌了許久,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已經太久沒有對諾頓說過話了。
這個被他冷嘲熱諷著長大的兄長,承擔了許多本來不該由他負擔著的責任。
他從小就像個跟班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總是被石頭絆倒身體,總是弄得自己全身是土,總是說一些胡言亂語到沒有半點邏輯的話。
但他也會在危險的時候擋在自己面前,也會記得自己的生日,也會對家人所受到的待遇而感到不公。
那雙眼睛依舊清澈而沒有雜質,孩童一般的精神沉澱在他的身體裡,如同浩瀚無邊的海洋般博大卻又純粹。
"諾頓,你這個智商只有七十五的積木,連對著種子說話都不會麼?"諾頓似乎因為仰頭太久而感到勞累,他半低下頭喃喃道,重複著本該由奧蘭多說出口的話:"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卻要我一遍遍地向你解釋,這難道不可笑麼?"
"這麼說對麼?我的弟弟。"諾頓突然抬起了頭,瞳仁兒裡金粹的火光席捲而來,溶解了的熱浪似乎都帶著溫度:"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