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陰天,周家門口已經掛上了白布,那白布隨風飄動,絲絲珞珞的環在周莊的門匾周圍,像是亡者在不甘的招手。
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要進到陰兵陣裡的時候,曾跟我說,見到我後就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還說想賭一賭,賭贏了,就把這個念頭告訴我。
我不明白他賭的什麼,所以也就沒問,他見到我以後的念頭是什麼。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周狄青是個不錯的人,希望他,早日走出陰霾,以後安好吧。
我把馬車的簾子放下來,順手看了一眼手臂。
那個羽毛的標識依舊很淺。
昨天晚上沒睡覺,我隔一會兒就呼喚一次,可阿晧就跟消失了一樣,一點也沒有迴應。
而且,我發現,手臂上的那塊墨綠圓點,顏色竟然變的更深了。
算算日子,已經第三天了。
明知道那個馮先生不是好人,我是否要聽他的,穿上那雙臭襪子,去圖上那個地方,殺了我看到的東西?
一直閉目養神的陳道長睜開眼,他看了我一眼,高深的開口道“道法自然,一切自有因果,順其自然就行了。”
師孃突然笑了一下,看著他道“什麼時候改性子了?說話一道一道的,要不是知道你性子啥樣兒,還真當你是個世外高人了。”
陳老道眼角一抽,臉色也繃不住了,瀉著氣道“嗨,這說的不是實話嗎,道家本來就有這番話語,我又沒瞎說。”
師孃笑道“沒說你瞎說,就是突然見你這麼認真,有點不習慣,你還是像平時那麼說話的吧,要不然,我還以為馬車裡的不是陳三炮呢?”
“是啊是啊。”兩個哥哥在旁邊附和著點頭,陳道長哼了一聲,乾脆又閉上了眼睛。
八十多里,加快速度往回趕,才過下午,我們就進了縣裡。
我心裡惦記著阿晧,催著馬車快一點,再快一點,車子一到臨山居,還沒挺穩我就跳了下去。
我飛一樣的跑著,跑到阿浩門口的時候,竟然不敢推門了。
她會不會不在?她會不會……
“姐姐,你回來了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甜甜膩膩的童音,我感覺渾身血液一下子就沸騰了起來,猛的一下回轉過身。
不遠處的樓梯處,站著一個身穿淡綠色小袍子的女孩,這女孩梳著縣裡最流行的卷尾辮,臉蛋白皙透亮,笑容甜甜暖暖,尤實是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藏著世間所有的美好。
阿晧!
我猛的撲過去,顧不得這皮囊之下是鷹是妖,直接將她抱住。
嚇死我了。
一直聯絡不到,我還以為她出什麼事兒了。
還好他沒事兒,太好了。
“姐姐,我的龍鬚糖呢?”她伸出嫩白手指,輕戳了一下我肩頭,歪著頭,對我笑了一下,“姐姐,你說給我帶龍鬚糖的,糖呢?”
糖……
沒買……
我心裡一直惦記著她,出來的又急,還真把這事忘了。
“姐姐,你是沒給阿晧買嗎?”她的眼睛微微一轉,眼眶一下就紅了,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心裡生出一點愧疚,被她一打岔,我差點正事忘了,也不在注意她淚汪汪的眼睛i辦法,放開她問“你老實告訴我,我的呼喚,你都能聽到是不是?”
阿晧沉默了一下,點點頭“能。”
“那你為什麼迴應我?”我被愧疚壓下去的緊張,全都轉變成了怒氣。
能聽到,也知道我在呼喚,可為什麼不迴應?
不知道這樣我會特別擔心嗎?
昨晚上我腦子裡都是她,回來的路上,我想的也都是她。
可她竟然不迴應!
“姐姐。”
阿晧微微的低下頭,伸手扯住我的一個衣角,輕輕搖晃兩下道“姐姐,那都是為了你好,我這不是想讓你早點回來嗎?
如果我回應你,你知道我沒事兒,就一定會多留在周家一天。
那個地方太危險了,我不想讓你久待,所以才沒迴應你。我想著,假如你擔心我,就不會留在周家了,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事實證明,姐姐還是挺擔心阿晧的,阿晧現在好開心呢。”她甜甜的一笑。
我簡直無語了。
想讓我早點回來,可以直說呀,利用我的擔心催著我回來,這算是怎麼回事兒?
不是說善的這一半,一絲惡都沒有嗎?
我看未必吧。
怪不得陳道長說,善即是惡,惡即是善。
善惡本來就是一體的。這個阿晧也變了!
我氣的不行,轉身進屋,一把將門關上。
“姐姐……”
阿晧在門口輕輕叫了一聲,還試著拍了兩下門,我聽見了,卻不想理她。
“姐姐,咳咳……”門口傳來一聲淡淡的咳嗽,我卻也沒有在意,這是小妖一慣的伎倆,一會兒頭疼,一會兒嗓子疼的,就會哄騙著人給她買吃的。
這一次,她真的氣到我了。
還吃糖,還想要龍鬚糖,沒給她買就對了。
這輩子都不給她買!
還咳嗽,還裝不舒服。她的那些小伎倆對我不管用了!
我走到桌子前,連著喝了兩口涼茶,才算把心口的怒意填平。
門口靜悄悄的,阿晧應該是走了。我想了想,乾脆躺到了榻子上,連著幾天沒休息好,我真的累了。此時心裡的大石頭挪開,我一下子放鬆下來,很快就睡了。
假如,我再晚睡一小會兒,或者,我心軟走過去,把門打開了。我就一定會看到,阿晧的臉色突然變的十分蒼白,雖然極力的忍耐著,可是她的嘴角,還是流出了一行殷紅的血……
我也真是傻。
明知道暗黑之翼是她妖元的一部分,暗黑之翼破了,她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其實我根本沒睡多久,晚一些的時候,阿媽來了。
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只跟她說去唱堂會,其他的什麼都沒提,所以我一回來,她就給我熬了一罐子梨羹。
“紅葉呀,以後你是靠嗓子吃飯的,梨子是潤肺養喉嚨的,平日裡要常喝,可不能斷呢。”她盛了一碗梨羹給我。
我點頭笑著,接過來喝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
“阿媽,你熬的梨羹可真好喝,是外面賣糖水的鋪子根本比不了的,等以後我不唱戲了,我就跟你在外面弄一個賣糖水的鋪子,肯定會有好多人排隊來買呢。”
阿媽笑了一下,掏出帕子替我抹了一下唇角的水漬,“你這嘴越來越甜,真是會哄你媽媽開心。”
我把碗裡的梨羹全喝了,趕緊道“阿媽,我可沒唬你,這梨湯真的很好喝,也只有老媽你才能熬出這個味道來。”
“行,你說的對,好喝阿媽以後就天天給你熬。”阿媽坐在一邊笑著。
我也跟著她笑了起來。
看著我又喝了一碗梨羹後,阿媽將碗收了,跟我道,“我在後廚房燉了你最愛吃的酸菜魚,菜放的多,辣子放的少,正合你的口味。這三天你肯定是累壞了,一會兒要多吃點兒。”
我趕緊點頭。
晚飯我吃的很多,和阿媽聊了一下過段時間小山小娟上學的事兒,說來說去,就又聊到了曹盈盈。
阿媽說,昨天曹盈盈又來了。
她先是問我回來了沒有,聽說我沒回來,也沒走。就去了上次她午睡的屋子,睡到下午才出來。
晚一些的時候,她還想在這吃飯,可是她老公王德望來了,將她給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