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濯濯如春月柳。
不外如是。
從前她只聽人說過,齊國公府上的大公子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雖然不知何故極少現身人前,但每每露面,總能惹得世家貴女們粉面含春,翹首相望。
就憑著這一張俊美的皮囊,齊國公府的門檻都快被說親的媒婆們踏平,可直到這大公子快要弱冠,親事也沒能定下來。更不成想,這一耽擱,竟就被司天臺選中了,要被送去給性命垂危的永安王沖喜。
雖說名義上是聖上親自賜婚的永安王妃,可這歷朝歷代,哪有男子嫁人的道理?更別說永安王身中奇毒,怕是根本沒幾日好活了。
這大公子的命數,怕是也要盡嘍。
喜婆嘆息一聲,心中轉過諸多念頭,很快又壓了下去,敷著厚重脂粉的臉上揚起一個生疏又客套的笑容迎上去:“王妃可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說著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葉雲亭,目光隱含驚歎。忽而想到什麼,又急急忙忙進屋翻找一番,尋到落下的紅蓋頭出來:“這大喜的日子,蓋頭可不能忘了。”她一邊唸叨著一邊就要踮腳給葉雲亭蓋上紅蓋頭。
葉雲亭後退一步避開,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語氣溫和中又帶著兩分強硬:“我是男子,蓋頭就罷了。”
喜婆遲疑:“可按規矩……”
葉雲亭微微一笑:“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頓了頓,又意有所指道:“諸位今日也不過陪我走個過場罷了,何必為了這點不要緊的小事耽誤了正事。”
喜婆與他對視一眼,心道這大公子的性子倒是跟想象中不同。她本來就怕葉雲亭在迎親路上鬧出亂子來,如今見他只是不肯蓋蓋頭,旁的倒是配合,便不敢再逼太緊,喏喏收了蓋頭,福身笑道:“那就依王妃的意思。”
說罷一擰身,對著迎親隊伍道:“開路——”
頓時,喜樂聲起,鑼鼓喧天。
葉雲亭著一身大紅喜服,被季廉與喜婆一左一右護著,往府外走去。
踏過院門時,他回首望了一眼喜慶之中仍難言蕭瑟的院落,眼中情緒湧動,又很快歸於平靜。
國公府門口,齊國公葉知禮與夫人殷紅葉帶領府內下人等著送親。
雖說葉雲亭是聖上親封的永安王妃,但男子嫁人從未有先例,這門婚事背後的種種因由更沒人比葉知禮清楚。聖上要看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只要人進了永安王府,做了永安王妃,至於過程如何,無人會在意。
他便索性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見葉雲亭出來,葉知禮眼神複雜地上前,語重心長道:“永安王乃是我北昭的大功臣,你此去是為了給王爺沖喜,務必要誠心,不可有怨懟。”
葉雲亭垂眸頷首:“是。”
大約是他的姿態太過乖順,葉知禮的慈父心腸忽然被觸動,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聲低沉道:“這些年,是為父對不住你……”
他說著,彷彿真入了戲,情不自禁握住了葉雲亭的手,殷切叮囑道:“若是……若是將來有個萬一,齊國公府還是你的家。”
雖然所有人,包括葉雲亭都知道,這一去,他與永安王的命就綁在了一處。
永安王死,他亦死。
“父親失言了。”葉雲亭眼神平靜,無悲無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今日我踏出這道門檻,日後是生是死,都與齊國公府不再相干。”
他頓了頓,將手抽出來垂於身側,輕聲道:“生養之恩,今日便當償還了。”
葉知禮臉上諸多複雜情緒一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高大的身體微晃,
靜立一旁的殷紅葉虛虛扶住他的胳膊,輕蔑瞥向葉雲亭,嗤道:“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大少爺這還還沒嫁出去呢,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當做潑出去的水了?”
“時辰不早了,走吧。”葉雲亭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嘲諷,撩起衣襬,自行上了轎子。
殷紅葉面色一沉,看向神情僵硬的葉知禮:“老爺你看看,虧得你昨晚輾轉擔憂了一宿,他卻是迫不及待得很。”
葉知禮看向轎子,眼神閃動,片刻後揮揮手:“罷了。”
葉雲亭端坐轎中,聽著外面凝滯的鑼鼓聲重新響起來,疲憊地闔上了眼。
此去前途莫測,生死不知。
但他總要試一試,走出一條生路來。
*
迎親隊伍出了齊國公府後,便往永安王府去。
按照北昭嫁娶習俗,迎親的隊伍要繞著上京城繞行一圈,方才彰顯隆重。
越是高門顯貴,迎親隊伍越是龐大,從天不亮時就鑼鼓聲就喧鬧起來,待吉時到了,便敲鑼打鼓熱熱鬧鬧地開始繞城遊行。隊伍中還會有專門的喜婆給觀禮的百姓發喜錢喜糖,觀禮的百姓們只要說上一句吉祥話就能討到一封喜錢或者幾顆喜糖。
因此每每有高門娶婦嫁女時,這上京城的長街總會被圍得水洩不通。就是討不到喜錢喜糖,能沾點富貴人家的喜氣兒也是好的。
但是今日永安王府與齊國公府的這樁婚事,卻是悄無聲息地就開始了。
天色將將亮起來,長街兩側的攤販們才將將支起了攤位,睡眼惺忪地準備開始一日的營生,就見一支迎親的隊伍從正街穿行而過。看那八人抬的轎子,分明是富貴人家嫁女才用得上的。鑼鼓聲也響得震耳,可偏偏整支隊伍愣是瞧不出一點喜氣兒,所有人都神情凝重,神色匆匆,看著不像是辦喜事,倒像是轎子上坐了個燙手山芋,急著把人送到地方。
路過的行人見狀紛紛駐足交頭接耳,議論著這是哪家小姐出嫁。
有聽到了風聲的,壓低了聲音給那不知道的人解釋:“哪是什麼小姐,這轎子裡坐的是齊國公府上的大少爺,就是給永安王沖喜的那位。”
眾人聞言一驚,隨即恍然。
難怪。
原來是給永安王沖喜的。
永安王遭人投毒暗算,病重垂危已有月餘。這麼大的事,捂是捂不住的,早就傳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當今聖上與永安王情同手足,聽說因為擔憂永安王的病情,連城外的出雲寺都去了許多回,以真龍之身祈求神佛庇佑永安王度過此劫。
後來還是司天臺夜觀星象,說永安王的主星暗淡,需得一位命格與他相輔相成的貴人方才能助他安穩度過此厄。
於是聖上下令,命人千挑萬選,才終於找到了一位與永安王命格相合的貴人。
便是這位齊國公府的大公子。
要說這位大公子在上京也是有些名聲的,尋常世家公子在他這個年歲要麼步入仕途嶄露頭角,要麼就橫行上京紈絝無忌,總之不論好壞,總是能瞧得見人。但這位大公子卻極少現身人前,比養在深閨的嬌小姐還精貴幾分。但他極少數的幾次露面,卻都因為極出眾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