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也便很有氣氛了。
林瑾坐在DD'S的火車座沙發,抬眸往外瞧,只見白濛濛,什麼都看不真切。
漂亮的圓臉女服務生,雙手端上駝棕色的樹形蛋糕盤,上下三層,每層都擺放著精緻可口的蛋糕切片。
“謝謝。”林瑾用小銀勺攪著咖啡,勉勉對服務生微笑。
服務生也對這位看上去略帶憂愁的小姐報以笑容,而後走開,忙碌地招呼其他客人。
陸嶼連續多日都未出現,林瑾也搬回了自己居住的里弄。她唯一的訊息來源,只剩報刊上陸嶼與樊鶯鶯的花邊新聞。報上這兩日密集談論,他們可能會去加爾各答舉行婚禮。
DD'S門口的風鈴叮叮噹噹地響,穿著淺灰法蘭絨大衣的小芳,朝林瑾招了招手。
寒暄入座後,林瑾從蛋糕盤夾了塊提拉米蘇,遞至她的小洋瓷盤。
小芳用銀叉子,切了一小塊送到嘴裡咀嚼,而後笑道,“上海做義大利甜品的蛋糕店,還是屬文都拉的最正宗好吃。”
“我覺得都差不多。”林瑾低眸攪著咖啡,淡淡笑道。
經歷過重慶那段歲月,好似吃什麼都味同嚼蠟,也就陸嶼給她做的飯菜,能令她稍有興致。
“木木,你知道位於跑馬廳路的仁濟育嬰堂嗎?”小芳放下小銀叉,笑著說出來意。
林瑾頷首,仁濟育嬰堂在上海淪陷之後,收養了大量民間棄嬰。這種善舉,不得不令人豎大拇指誇讚。
“我們藥店一直無償資助他們藥品。今年入冬後,育嬰堂患病兒童數量激增。他們堂長很想找幾位醫生,輪流去值班義診。不知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林瑾正要答應,卻聽到DD'S包廂,傳來女子嗚嗚咽咽的哭喊。緊接著,一個穿著東洋軍裝的高個男人,拽著位圓臉女服務生就往門外走去。
那位姑娘一面聲嘶力竭地哭,一面拽著店裡座椅,但仍抵不過男人蠻力,踉踉蹌蹌直往外跌。
“木木!”小芳驚呼,連忙伸手去阻攔林瑾。可是林瑾已經跟著那對男女,跑出了DD'S。
街邊,深墨綠軍車。
男人緩緩搖下車窗,側目瞧著穿海棠織錦緞旗袍的女人。她高仰著頭顱,鼻尖凍得微微發紅,身上似攏著層淡光,正閃爍著細碎的微芒。
他莫名覺得,這女人笑起來,應該會和櫻花一樣燦爛。
林瑾拽著女服務生另一隻手,厲聲告知高個子東洋軍,這裡是法租界,請他尊重租界的法律條文。
“抱歉,兩位女士,這是一個誤會。”
林瑾聞聲抬眸,一個大約三十上下的男人,正向他們走來。男人也穿著一身東洋軍裝,中文說得還算流利順暢。
“不是誤會,他想侵犯這位姑娘。”林瑾毫不猶豫反擊,“沒看到姑娘哭著說不要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示意高個子東洋軍放人,而後看著林瑾微笑解釋,“我的下屬只是在表達他的愛意。”
女服務生頓覺手腕一鬆,立刻躲到林瑾身後,哆嗦著小手擦眼淚。
“姑娘說不要的時候,就請你們紳士一些……”林瑾話未說完,已被小芳拉回了DD'S。
小芳與林瑾不同,她可以默默為抗戰慈善會捐款,但絕不會站在大街上和東洋人吵架,哪怕這裡是租界。
林瑾一面將咖啡慢慢吃光,一面聽著小芳對她長篇大論的勸告。
她剛跑得太急,忘記穿大衣,在風雪口站了一會,現在還是覺得渾身寒浸浸的。幸而獲救的女服務生,自討腰包送來兩小杯蜂蜜柚子茶,熱熱乎乎,倒讓林瑾感到一陣暖意。
天氣一日比一日溼寒,亞爾培路的人群,密密匝匝,肉眼可見地增多。林瑾心裡隱隱覺得不好。
項北來尋她時,已是殘陽西斜。他沒多說什麼,就說陸哥想見她。
她跟著項北上了福特汽車,車子一路開,居然出了租界。她有些意外,自從回了上海,她就沒出過租界。
車子很快開到一個哨卡,幾名東洋軍伸手阻攔。汽車熄火,項北卻沒下車,只是拿出張特別通行證揚了揚,便輕輕鬆鬆得到放行。
“林姐別擔心,我們去的地雖是東洋人防區,但極偏,東洋人輕易不去那,況且我們還有安幫的兄弟荷槍在那守著。”車子開得顛簸,將項北這番話零零碎碎抖進林瑾耳裡。
林瑾點點頭,她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陸嶼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明月在·貳
星光銀亮,項北帶林瑾來到一戶廢棄大宅,看模樣似是從前鄉紳留下的府第。
他們經過垂花門,慢慢往裡走,映入林瑾眼眸的,是藏在深宅大院裡的一間廢棄倉庫,裡面橫七豎八躺滿了男人。七八名穿著白褂的私人醫生正帶著二十幾個看護,忙得腳不沾地。
林瑾在重慶,經歷過無差別大轟炸,她就讀的醫學院,時常組織學生去搶救傷員。然而林瑾依舊被眼前景象震驚了。
她腦海立刻湧出不好的念頭,她顫抖著唇瓣,連聲追問項北,“陸嶼呢?”
項北沒回答,只是帶著林瑾穿過痛楚呻吟的人群,來到一個偏僻的犄角。
那裡,陸嶼倚在牆邊,面頰蒼白,滿身是血,山羊鬍子的老醫生,正認真為他處理傷口。
林瑾走上前,只聽陸嶼不住呢喃,“林瑾……林瑾……”
反反覆覆,都是在喚她的名字。
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林瑾濃密睫毛之上,她極力忍住,方才沒有掉落。
她檢查陸嶼傷口,是左肩中了槍,醫生正準備為他取出子彈。
“沒有麻醉針嗎?”林瑾眼見陸嶼痛苦的模樣,整顆心宛如刀絞。
項北迴,“麻醉針不多,陸哥說留給其他年齡大的兄弟用。我看陸哥總是在叫林姐的名字,所以特地找了林姐過來。”
林瑾垂淚,摸了摸陸嶼臉頰,柔聲安撫,“乖,一會兒就不疼了。”
陸嶼似聽懂般,不再喃喃呻吟,只是緊緊抓住林瑾的手。
直至下半夜,醫生才順利取出子彈,他擦擦額上汗珠,又趕忙去救治其他傷患。
林瑾眼也不眨地守了陸嶼整晚。這時,天雖未亮,但因大家一宿都未進食,所以項北帶人出去買了上千只冷凍麵包回來。
“林姐,吃飯吧。”項北遞給林瑾一整圓塊的乳油蛋糕,還有經保溫罐溫著的熱巧克力奶。
林瑾看了眼情況穩定的陸嶼,而後衝項北搖了搖頭,兀自去桌上拿了塊冷麵包。
因倉庫躺著許多人,林瑾只覺透不過氣。她拿著麵包,走至園中水榭。
此時天仍是暗的,只有淺淺月輝,淡淡灑落於地。林瑾一面瞧著水裡游來游去的錦鯉,一面啃著硬如石頭的麵包。
她正想著心事,卻聽假山後傳來兩個男子窸窸窣窣的聲響。雖壓低了音量,但卻極清楚地傳進林瑾耳裡。
“那李老大是真狠啊,槍槍追著陸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