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跟著老師瞎比劃,動作根本做不對,歪歪扭扭的還打架。
翟辰穿著粉藍色圍裙靠牆站著,抱著手臂看這些小東西東倒西歪。
“哎呦,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道惜命。”負責打掃的阿姨坐在旁邊刷手機,一邊刷一邊跟摘菜的廚房阿姨唸叨。
翟辰好奇湊過去:“怎麼了?”
“你看看今天的新聞,一個女白領因為不願意加班竟然跳樓了。”阿姨們都喜歡跟翟辰說話,見他湊過來,忙把螢幕裂成蛛網的手機遞給他看。
蛛網手機看不大清楚,但配圖那張打了碼的蔡莊新城一眼就能認出來,翟辰拿出自己的快速翻看。通常有什麼熱點新聞,都會全網鋪天蓋地發,這則也不例外,隨便搜尋一下就出來了。
《女白領不堪重壓跳樓身亡,西裝民工的未來何去何從》
《女白領因不滿加班而自殺,高學歷打工族的權利誰來保障?》
《白領人群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堪憂,過勞死、抑鬱症數量逐年上漲》
所有報道無一例外的都是在說李婷跳樓自殺的事,雖然把名字隱去只說李某和某網路公司,但知情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長長的標題,一字一句都戳痛了都市打工族的敏感神經,白領加班過勞一直是個經久不衰的話題,每年都要被提出來供人們長吁短嘆很久。
給拖延症導致加班的人自我感動的機會,給被大城市折磨得身心俱疲的人一個回老家的理由,給強制加班身體虛弱的人向老闆要求漲薪的藉口。傳播迅速,皆是因為其受眾廣泛且用途多多。
如今的網路媒體就是這樣,開頭一張圖,內容全靠編,這也沒什麼。讓翟辰心頭一緊的是一段李婷父母的採訪錄音,還有附帶的幾張微信聊天截圖。
“孩子一直說累,之前半夜給我打電話哭著說不想幹了,每天加班到兩三點……”中年婦女帶著地方口音的話,夾雜著濃濃的鼻音,顯然是剛哭過。這錄音是一個影片檔案,說話的時候只顯示一個電話的標誌,說完之後滾動展示了幾張微信截圖。
【女兒:我快累死了,又加班到三點。】
【女兒:這麼大的專案,只有我們五人團隊在做。】
【女兒:我好像有點發燒。】
【女兒:我覺得我快不行了,我承受不住了。再這樣我要瘋了!沒準哪天我就死了!】
這邊母親回答的話都被打了馬賽克,只看到對面的各種抱怨。最後一條是上週的,最為清晰。
別的不說,上週的這條翟辰可以肯定不是說的工作。時間是在她去海豹特種家政找保鏢前一天,顯然是在說那個神經病前男友!
正看得額頭青筋突突跳,許嬌突然發了個微信過來。
【嬌嬌嬌:辰哥,怎麼辦呀?婷婷她爸媽非說是公司把她逼死的,我昨天勸他們還被罵了,他們是想要公司給他們賠錢呢!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父母!】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父母?翟辰也不是很理解,自家孩子突然喪命,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找出兇手,而是想辦法訛錢!
標點地圖明明是業界人人都想進的高福利公司,卻被說成這樣。想起高雨笙那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樣,也不知會不會氣得蹦起來。耳邊忽然迴響起那聲帶著點小心的“你別生氣”,剛剛升起的一點戲謔頓時像肥皂泡一樣“啵”地碎裂。
正想著,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負心漢”。
“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上回跟他打了電話,翟辰覺得這小孩其實挺可愛的,就好玩地給改了個名,抬手接起,“高總,有什麼事麼?”
“我現在不方便離開,你能來我公司一趟嗎?有事跟你說,與李婷有關的。”高雨笙的聲音依舊是那個調調,絲毫沒有被新聞氣到的跡象。
“現在嗎?”翟辰看看比別的小朋友做操速度慢一倍、彷彿在打太極的翟檬檬。
“現在,不會耽誤你太久的。”言下之意,在幼兒園放學之前還能趕回來。
李婷的死像是一根突然扎進心裡的刺,不弄清楚他就坐立不安。跟園長請個假,交代一下便拎起包匆匆走了。
全玻璃包裝的財富大廈,在夏日的陽光下閃著粼粼光芒,像是頂天立地的一塊金磚,刮下點皮都抵得過貧窮幼兒園老師一年的工資。
“高雨笙,負心漢!”聽到那有節奏的叫罵聲,翟辰才想起來又是週五了,這位明顯比高雨笙年紀大的大姐,罵的比以前更兇殘了,“高雨笙,你不得好死!拋妻棄子,你等著下地獄吧!”
還用上成語了。
正是太陽毒辣的時候,大樓的保安站在玻璃門內一臉的生無可戀,看到客人來趕緊出來轟人她。
“哎,我說大姐,”翟辰用一根手指點點被保安拽著的女人肩膀,“你說高雨笙甩了你,怎麼又拋妻棄子了?”
“我為他流過產!已經成型的孩子啊!他還不肯娶我!”女人手裡拿著一張不知從哪個雜誌上剪下來的高雨笙西裝照,信誓旦旦地說。
“先生,您別理她,高總不是這種人。這女的有妄想症,就跟那種追著明星狂罵說人家拋棄她的人一樣。”保安趕緊解釋,兩人合力把女人拉到一邊去。
“你們都是他的幫手!替有錢人作惡的狗!”女人繼續有節奏地大罵,連翟辰也一起罵進去。
“好文采,挺押韻的。”翟辰禮貌性地鼓了鼓掌。
熟門熟路按下23樓的按鍵,先前李婷問他怎麼知道標點地圖在23樓,他還故作神秘地說秘密。其實只是個職業習慣,進門就在前臺拿了導圖,哪個公司在哪一層、每層的消防通道在什麼位置一目瞭然。
電梯在23層“叮”的一聲開啟,達到噪音分貝的哭喊聲洪水一樣湧進電梯間,讓他產生了進的是蔡莊新城十八樓的錯覺。
玻璃門外的星空地磚上,擺滿了香燭紙錢,牆上拉著白布簾子,黑色手寫大字“黑心公司還我侄女命來”。一名中年男子抱著李婷的遺像,兩位中年婦女坐在地上哭嚎不止,還用一臺磚頭大小的劣質隨身聽功放嗩吶哀樂。
估摸著是用李婷留下的員工卡刷卡上的電梯,只是沒有指紋進不去公司,就坐在外面鬧騰。還有個不知道什麼報的記者拿個手機在一邊錄影片:“這裡是標點地圖的公司門前,死者李某的親屬要求公司給個說法,而公司負責人遲遲不見出現。”
“孩子去世到現在,他們單位領導沒有來看過一眼,連個慰問電話都沒有!”
“這單位不正規,連死亡撫卹金都沒有,說要等保險公司報銷!”
翟辰聽著這不可理喻的話,只覺得腦仁疼:“哎,我說,警察局都沒結案呢,你們賴人家公司做什麼?”
“你是他們公司的人嗎?”自稱李婷叔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