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他不喜歡的英語課,他實在打不起精神來聽,越聽越迷糊。
“你答案抄錯了。”正式迷糊過去的前一秒,他聽到同桌說了這句話,答案,抄錯了。是肯定句,他腦子清醒了一秒,反問道:“抄?”
童乃棠用紅筆把他的錯題標記出來,在旁邊寫下正確答案,“嗯,你是不是抄錯位了?”
穆星俞腦子完全清醒了,他雖然英語不好,可抄答案這種事,他從來不屑做。氣猛地從丹田升起,想罵人,話都到了嘴邊,轉頭一看,這又不是袁簡那二逼,不能隨便罵。
穆星俞默默做了一次深呼吸,他想不通,這新同桌,他之前也就見過一次,就上午翻牆那次,他就翻了個牆,這姑娘就認為他是抄作業的小人了?
“你為什麼覺得我抄錯位了?”穆星俞決定要正正自己在新同桌心裡的形象。
童乃棠指著那五道,哦不,老師已經講完第七道單選了,七道題大佬錯了六道,“這六道題都錯了。”
穆星俞緊了緊後槽牙,“錯了就能證明我抄作業?”
童乃棠一怔,錯了這麼多題當然不能證明他抄作業,主要是前面兩節課,他的選擇題都基本全對...所以她下意識的以為他都是抄的。
她有些茫然的開口:“可物理和數學--”正確率明明那麼高...
穆星俞明白她的意思了,眉宇間有些不耐,但還是向她解釋:“那都是我自己做的,我理科成績還行,文科差。”他睨了眼錯誤率相當高的英語試題:“這是我機選的。”
說完沒等她開口,他從抽屜裡拿出手機,開啟相簿翻到上學期的成績單,給她看。
人還有些煩躁,不是都說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選最長麼?他就是按這個方法選得,怎麼錯那麼多?
在童乃棠意識到自己誤解了穆星俞時,一股強烈的愧疚就湧上心頭,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就聽到人家的解釋。是啊,物理數學正確率高,就能代表人家作業是抄的麼?她竟然只因為他翻牆、打架、睡覺,就認定他抄答案,質疑他的人品。
是她以貌取人了。
來承德還不到一天,她經歷了和在二中完全不同的一切:會和同學打趣的老師、同學能直接當面叫老師外號、班主任總是自問自答卻充滿善意、同學們對她的熱烈歡迎......
導致她整個人一直處於一種莫名興奮當中,整個人很放鬆了下來,然後做了這樣一件錯事。
很過分的錯事。
她設身處地的思考,如果別人這樣對她,她一定會發脾氣,生氣。
她看了眼對面蹙眉認真和她解釋的人,其實她透過今天被陳小小安排座位時同學們的反應,可以大概猜測出,他大概是個脾氣不太好的人,不然大家都有同桌,偏偏他沒有,他又不是坐在最後一排。
面前手機上的成績單,明晃晃的展示著他的成績,數學物理化學都是強項,生物還行,英語和語文完全拖後腿,還拖得很厲害。
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童乃棠的臉火辣辣的紅起來。
穆星俞只是想給她證明一下,證明完了,把手機收回抽屜裡。察覺到小姑娘臉紅得不像樣子,他身子像沒骨頭似得軟了下來,轉頭背對著她趴在桌上,他上英語課從來不聽,硬撐著這十來分鐘,早困得不行了。
這事就這麼過了。
英語老師張桂玉講題跟唸經似的,他在經文中昏昏欲睡。
眼看著要進入夢鄉,頸後一陣涼風,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很小聲的說了聲:“對不起。”穆星俞迷迷糊糊地感覺,這聲音聽著,好像還有些可憐兮兮。
穆星俞轉過頭去趴著後,童乃棠臉上的熱度就漸漸散去,她看著同桌的後腦勺和露出的一小段脖頸,他的膚色並不黑,是那種很健康的陽光曬出的自然顏色。
童乃棠盯著那段脖頸開始回憶,第一次見穆星俞,他是打架了,可她不知道理由,萬一是紅毛那隊惡意挑釁呢?第二次他是翻牆了,可翻牆是因為低血糖,肚子餓了,本來就該吃東西對不對?所以翻牆出去也是正常的,人大佬不是又回來了上課了麼。第三次他是在睡覺,可今天上午見到他,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萬一人昨天是生病了進了醫院呢?
童乃棠一點點地梳理這幾次見到穆星俞的細節,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頂了,現在她連自己都討厭自己。
講臺上老師還在講課,童乃棠拿起紅筆開始在穆星俞的試題冊上做批註,她英語成績挺不錯的,做單選經常靠語感得出答案,可穆星俞...她眼前浮現出他的英語成績,那兩個明晃晃的黑色數字十分醒目,他大概是沒有語感這個東西的。
童乃棠在題下仔仔細細的寫出選擇正確選項的原因,和不選錯誤答案的原因。
寫完一道,她沉默片刻,偏頭在趴著的人露出的左耳朵邊,小聲的道了句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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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乃棠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有一年暑假姥姥來家裡住,天天追一部臺灣偶像劇。
她有一天做完題從臥室出來喝水,瞟了一眼電視,裡面男主剛好念著臺灣腔臺詞:“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那部電視劇演的什麼內容她完全忘記了,但這句話,不知為何,她一直記到現在。
光是道歉,沒有任何作用,人總得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穆星俞是被下課鈴聲叫醒的,迷迷瞪瞪睜開眼,本來還打算繼續睡,可記憶體不允許,他得去釋放記憶體,最後一節是語文課,還能補個覺,他一邊往教室門口走一邊撓著睡得有些雜亂的頭髮,睡著前好像記得同桌有在他耳邊道歉?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釋放完記憶體回來正準備繼續睡,他看到新同桌正眼巴巴的望著他。
腦袋裡的瞌睡蟲頓時醒了大半,她一雙杏眼眸子閃亮,穆星俞不太習慣這樣被她直勾勾的盯著看,和她眼睛對視了一下,又把視線挪到她鼻尖上,“什麼事?”
童乃棠把袖子往上撩,露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手握成拳頭,手臂內側對著他。
教室的白熾燈照著她手臂,白得像是在發光,面板細膩,隱約能看見下面的淡青色血管。
穆星俞不明所以,“幹什麼?”
童乃棠手依舊伸著,“你知道打二荊條麼?”
穆星俞只知道二荊條是一種青辣椒的名稱,可打二荊條...他搖了搖頭。
“就是這樣,”童乃棠另一隻手伸出兩指併攏,在自己露出的手臂內側輕輕打了一下,“這樣打的話,手上會出現兩個手指頭的紅印。”
這個遊戲是以前初中班上,男生們很喜歡玩的遊戲,每天下課,童乃棠都能聽到教室後面的男同學一邊慘叫一邊追著打對方。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