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這位——醫師先生, 商談一些事情。你有什麼問題, 或是無聊了,隨時可以來找我。”卡斯特先生溫和地看著歲芒,幾乎像個合格的長輩了,“關於你的身份、封號和領土,之後我會和組內幾位長老討論一下,等有了合適的結果,再告訴你。”
歲芒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我還會有封號和領土嗎?”
“當然,你是我‘初擁’的新成員,貨真價實的四代血族。”卡斯特先生笑著說,“沒有意外的話,除了和我同輩的那些老傢伙,你也是血族裡身份最尊貴的長老之一。”
歲芒下意識看向該隱:“……”
——“沒有意外”。
他們這兒就站著一個“意外”呢。
“意外”本人沒有任何反應,好像他們在討論一個與他無關的話題。
歲芒被卡斯特支開,自己去開拓城堡裡一些尚未踏足的房間。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卡斯特剛剛說的話,其實有點像……大人說話,小孩子到旁邊玩去。
歲芒:“……”
城堡裡的房間大多類似,歲芒看了幾個以後就感到有些無趣了。
她順著原路返回,半途中忽然聽見一道彷彿來自虛空的聲音。
“歲……芒……”
“……歲……芒…………”
這聲音幽幽地喊著她的名字。
歲芒打了個寒顫,片刻間只覺得這座古堡愈發空曠和陰森,走廊的遠方像是沒有盡頭的黑色洞口,冷風順著洞口幽幽地吹來。
她倒是沒覺得害怕,四處看看,下意識在心底迴應:“誰在叫我嗎?”
“……你聽……到了…………”
“你聽到了?”
“歲芒……”
“好像成功連線上了……”
歲芒雖然不是很怕,但還是朝著來時的方向加快了腳步,同時在心底繼續迴應道:“你是誰?”
“我是一個無辜的老年天道。”虛空的聲音越發清晰,甚至透露出幾分滄桑,“你們好大的本事,直接給我把聯絡切斷了。怎麼,是想在現在這個世界觀裡面白頭偕老永浴愛河嗎——”
歲芒:“……?”
虛空:“也是,反正你倆在這個世界裡也有永恆的生命。這麼說你倆不打算回來了?”
歲芒默默聽著。
就是態度看上去有點像是預設。
“好傢伙,萬里長征只剩下一百米,你倆說不走就不走啊?”虛空裡的聲音逐漸憤怒,“歲芒,別說我沒提醒你,你的碎片什麼時候湊齊了都沒關係,你家應龍可跟你不一樣,他不回來就真的回不來了!”
歲芒停下了腳步。
隨著虛空裡的聲音一句接著一句說個不停,她的腦海裡漸漸浮現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畫面……
大約是她的停步讓虛空裡的聲音感覺自己說話有用,那聲音嘆了口氣,接著道:“反正現在,我也干涉不了太多,再說下去我又要被這個世界的那啥彈出去了……就這樣吧,隨便你了。”
歲芒猶豫片刻,決定問他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該隱,就是你說的應龍嗎?”
虛空那邊的聲音一頓,片刻後再次帶著迴音響起:“你……已經……不記得了……?”
“是嗎?”歲芒堅持問道。
“當然……是啊……”虛空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道你忘記了多少……我給你傳回去一部分……關鍵的……”
最後一點聲音終於消失不見。
歲芒停留在空蕩蕩的走廊當中,腦海裡突然多出來的記憶像是奔湧的海浪,因為數量太多,幾乎掀起一陣海嘯。
這讓她幾乎下意識地感到恐懼,想要逃跑。
但海浪的聲音翻滾之中,歲芒似乎看見了一道身影。對方有著深海藍色的長髮,輕輕握住她的手。
她想起自己潛過深海,看見壯闊的海底都市。有誰守著她在海底開了一家餐廳,她可以在那裡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煙火人間,偏安一隅。
海浪似乎並不可怕。
歲芒閉上眼睛,一點點接收這些浪潮般翻滾而至的記憶。
她忽然明白自己剛剛甦醒時,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頭痛。
——這些記憶,太多了。
她想起的那些事情,在她所有的經歷和記憶裡,只佔了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
但那些事情和這個世界息息相關,她的身體也有保護機制,預設她急需想起這些事情。
就像是從承載著記憶的那一部分軀體裡,摳出一小塊需要用到都東西……能不痛嗎?
歲芒站穩腳跟,沒有再多想,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靠在房間門口,一點點整理著自己想起的事情。
前方忽然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並不算重的腳步聲,偶爾還夾雜著說話聲。
歲芒暫時不去想太多,抬眼看向來者。
“歲芒?”卡斯特先生一看見她,驚訝得差點兒把手裡提著的燈給扔出去,“……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他有幾秒的慌亂,隨後迅速地向身邊的魔藥醫師求助:“隱者先生,這孩子是不是身體還有什麼問題?請您快去看看,我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您之前想要得到的——”
該隱瞥了卡斯特一眼,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分明在說:不用你這麼說我也會去的。
歲芒只是臉色稍微有些蒼白,除此以外看上去並無大礙。實際上,她這具身體原本就瘦弱得不成樣子,甚至臉色差一些才更符合她的外貌,完全沒有違和感。
要不是卡斯特先生和她之間本身就有一定的感應在,他大約也不會發現歲芒的異常。
卡斯特手裡提著的燈亮度有限,歲芒站的地方光線略有些昏暗,該隱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哪裡不舒服?”該隱握住她的手腕,拇指輕輕放在她的脈搏上,“我需要取一點你的血。”
歲芒仰頭看著他。
她想起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
她是一把刀。
一把誕生於天地之間的利刃。
從有了真正的形體開始,她自己就有這樣的認知。
只是她的意識昏昏沉沉,漂浮在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虛空裡。
她感受不到時間,不知道過去或未來,也沒有更加明確和具體的自我意識。
直到她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握住了刀柄。
她從虛無的裂縫裡被拔出,看見了光。
在沒有盡頭的黑暗和沉眠當中,她開始慢慢地有了“醒著”和“沉睡”的概念。
在所有醒著的日夜裡,她聽見周圍的聲音,知道自己在一個有著無數特殊存在的危險世界裡——她甚至知道了“危險”是什麼意思。
而那隻握住她的刀柄的手,是這片虛空裡最偉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