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
家庭成員:父、母、兄長。【已故】
窗縫裡竄進一絲風,吹響了風鈴。葉非突然有點喘不上氣來。
※
法醫在驗屍,警察在追兇,葉非卻在抓賊。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盜證物,可不是鬧著玩的,這罪名可大可小。輕了是偷竊證物,妨礙公務。嚴重了就是畏罪銷燬證據,很有可能被警方定為殺死孫廣民的犯罪嫌疑人。
葉非不想讓柏明語擔這罪名,也不想讓他去局子裡蹲小黑屋,打算讓他儘快把證物歸還,道個歉,認個錯,再寫個保證書,這事就算過去了,趁孩子沒滿18歲,現在抓緊教育,還來得及。
葉非按照檔案上的地址找到了柏明語家。
靈境衚衕,葉非生長在這裡。15歲那年,舉家搬到了知春裡附近。一來,父親因公殉職,母親不想觸景生情。二來,母親在北大教書,搬到那邊,上班也方便一些。
十多年了,這裡竟然沒什麼變化,要說有,那就是為了申奧,整頓了治安,清淨了,也乾淨了。看到大街小巷,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掛著小紅旗,街里街坊的討論著奧運會,臉上掛著自豪與亢奮的笑容。葉非才想起來,哦!對了,北京剛剛申奧成功了!
街面上有的店面多年來仍然在運營,老黃瓜刷了綠漆,換了新招牌,掛上老字號,老闆也換了臉,都是生面孔。衚衕太小,葉非的奧迪車進不去,他把車停在衚衕口,穿過狹窄的小醬坊衚衕一直往北走,跟坐在門口聊天的老太太詢問柏明語家的具體位置,葉非左拐右拐,擾了山路十八彎,終於找到了柏明語的家。
那是一個標準的四合院。
高大的院牆和大木門都是剛漆過的,又幹淨又氣派,透著一股子親切,勾起了葉非不少兒時的回憶。他伸手摸摸木門,白天的暴曬讓門上的餘溫猶存。走近了還能聞到清漆蓋不住的木頭香,木門應該也是新換的,接縫處還露著白茬。
院內隱約傳出一些嘈雜的聲音,葉非試著推了推門,門是反鎖的,他伸手敲門,沒人迴應。又按了門鈴,很快就聽到裡邊有人喊了一嗓子:
“誰啊?”
是中年婦女的聲音。
“你好,請問是柏明語家嗎?”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開啟門探頭看了看,反問:“你誰啊?”
女人面板黝黑,眼大如玲,白眼仁泛黃,嘴唇很厚,鼻頭很大,一臉的橫肉,看著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她倆眼一瞪,上下打量著葉非。
葉非心裡打了個突,實在沒想到柏明語家住了這樣一個女人,不禁在心裡猜測兩人的關係。他微笑著說:“我叫葉非,是刑警隊的,找柏明語有點事情,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刑警隊?有證件嗎?”女人問。
葉非掏出證件給她看了看,確認了葉非的身份後,女人的表情變得緩和了許多,讓開位置,“進來吧,小白在屋裡睡覺呢。他好幾天沒休息了,你最好別打擾他。”
葉非跟著女人走進來,女人仔仔細細的鎖好門,葉非問,“為什麼幾天沒休息?”
女人特好奇的看著葉非,“當然是做好事啊!小白是個英雄。”
“對!英雄!英雄!”一個孩子的聲音。
“小白是英雄!”另一個孩子的聲音。
面前突然湧來一群小孩,將女人圍住,然後無數雙又黑又亮天真無邪的眼睛上下左右的看著葉非。
“小白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氣!”
“啊啊啊……我餓了!要吃飯!”
“要等小白吃!”
“小白昨天去野地裡做壞事了!要睡到明天呢!”
女人戳了戳其中一個孩子的腦門,“不許胡說,小白是去做好事了。”
“我沒胡說,我看到他包裡有女人的奶罩子!還有褲衩子!”小男孩不服氣的說。
女人一把捂住男孩的嘴,打了他屁股一下,“你他媽淨瞎說!看我不打你!”
一個特別小的孩子喊道:“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女人臉色變得更黑,額角開始冒汗,“去去去,準備開飯了!最後一個坐好的人沒飯吃!”
這句話很好使,幾個孩子風一樣的跑了,女人擦了擦汗,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葉非,尷尬的笑了笑,“小白在西屋,你去找他吧,順便叫他起來吃飯。”
“哦……哦……”葉非木訥的點點頭,全然沒搞清楚狀況。
院子當中擺著一張大圓桌,剛剛那群還十分淘氣的孩子此刻都揹著手,老老實實的圍坐在桌旁,葉非看了看他們,腦子飛速的轉動著,開始思索著這群孩子和這個女人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
他走進院子左側的廂房,這是個有廳的廂房。白牆,木地板。廳中間戳著一個架子鼓,一架電子鋼琴。兩旁是未完成的泥塑作品,一男一女,擺著十分羞臊扭捏的姿勢對望著,泥塑工具還杵在上邊。牆上貼著柏明語畫的油畫,是他一貫的風格,變態、瘋狂、噁心,除了角落裡的一幅畫。那是一棵可愛漂亮,沐浴在聖光下的大白菜,這是葉非這輩子看過的最漂亮的白菜,好像有生命力,讓人看了有種莫名的感動和幸福,葉非很難想象這是他畫的。但畫的落款寫著柏明語的大名,葉非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為什麼畫一棵白菜呢?
臥室門是開著的,掛著一扇檀香木的珠簾,幽幽的香火味和“大悲咒”從臥室裡一起飄出來,這種極端的土洋結合將葉非的審美和感官擰了數個結,渾身難受。他從簾子看過去,足有25坪的臥室顯得有些空蕩,除了兩個立在牆邊的大書架,就是一個衣櫃,一個佛龕,一個衣服架,上邊掛著一副拳擊手套,葉非明白了院子裡掛著的大沙袋是為誰準備的。牆壁上掛著一個黒木架,上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刀具,竟然還有軍用刺刀……葉非皺了下眉頭,心裡盤算著他是從什麼途徑拿到這種刀的,國家對軍用刀管制的十分嚴格,一般人是沒辦法弄到的。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喬明峰,弄把軍刀給表弟玩,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可為什麼送這種東西?對小孩來說,太不安全了。
電腦桌旁是一個雙層雙人席夢思床墊,柏明語此時就趴在上邊睡覺。
葉非掀開簾子走了進去,站在床墊旁俯看他。
柏明語只穿著一條內褲,內褲是鐵灰色的,還是三角的。他以很誇張的姿勢趴在床上,腦袋埋在枕頭底下,看不清他的睡臉。但裸-露在外面的身體十分有看頭,葉非沒急著叫醒他,趁機肆無忌憚的打量這具少年的裸-體。
沒被曬到的地方的確挺白的,倒是對得起小白這個外號。不過葉非覺得這個外號的由來應該跟他姓“柏”有關係。他身體乾淨細膩,沒有紋身和傷疤,葉非有些欣慰。
肩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