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十五分，她正整理龐定閒的客廳裡沒完沒了的紙箱，同時嘗試和正在廚房煮晚餐的他攀談，手機便響了。

螢幕顯示「疑似詐騙集團」幾個大字，就知道是那位自稱編輯的人真的打來了，裴潤賢一時手足無措，跑到陽臺去接，龐定閒為此還多看了她一眼。

「你好，請問是裴潤賢小姐嗎？」對方依舊那麼客氣。

「嗯……我是。」明明是承認，她的口氣又有那麼一些裝蒜的曖昧。

不能怪她，不確定是不是遇到詐騙集團都會這樣。

那位編輯介紹了自己是「popo原創」實體書部門的編輯和名字，以及打這通電話來就是想跟她討論出書可能x，裴潤賢還是有點不敢置信。

編輯充滿熱忱地訴說：「我看了你現在正在我們站上連載的《有關她愛他》，覺得很有意思，這個故事是你現在正在寫的嗎？還是已經寫完了？」

自己的作品從別人口中被提出來，裴潤賢心臟突突地跳，激動了。

她說很有意思，是指寫得還算不錯嗎？他們這網站的編輯都會這樣一一打電話給每個連載的作家嗎？她剛剛說實體書部門就是將來要出書的，所以她真的真的有可能會出書？她有成為作者的資質嗎？

「嗯，對，還在寫。」儘管心裡滿是疑問，裴潤賢半句問不出口，還失了平時的圓滑和語言能力，只能單調應對。

編輯接下來非常熱烈和她討論起故事劇情，並在過程中偶爾點出一些問題，裴潤賢虛心受教之餘，越來越放鬆，暢談了歡樂的四十分鐘，差點以為她是失散多年的親姊姊。

編輯使著彷佛唱歌般輕快的語調：「跟你聊天實在有趣，那麼就像我們剛才說的，你寫完先寄給我看看。」

裴潤賢連聲應好，那聲音充滿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掛上電話前，編輯突然又想到：「對了，我私心很好奇，也迫不及待想先知道，這個故事裡兩位男x角色，到底誰會成為真正的男主角？」

裴潤賢一愣，直覺反問：「什麼意思？」

男主角不是隻能有一個嗎？至少她是朝這方向寫的。

編輯換了個方式問：「你剛剛不是說這個故事有很大一部份取材自己的生活嗎？所以說你現在也同時面對兩個男人的追求？」

她為什麼要那麼誠實？別人問什麼就回答什麼幹麼？

裴潤賢詞不達意：「大概吧……不，也不是現在……」

有那麼難懂嗎？她並沒有把宣驍放在和龐定閒同樣的天秤上衡量，不管現實還是故事中都是啊……還是說故事真的反應了她的最真心，包含動搖的部分？

天啊，她就是用這樣的心情在龐定閒眼前厚顏無恥的生活嗎？

如此一想，裴潤賢心頭可亂了，偏偏還聽編輯追問：

「欸，雖然故事中這種拉扯很有戲，但現實中總是有一個比較喜歡的吧？」

裴潤賢掛掉電話，走進客廳，龐定閒靠著流理臺，貌似等了她好一陣。

「是編輯、但不是我的編輯，還不是，就說搞不好有機會可以合作，要先看我現在這個故事寫得如何。」她自動自發解釋起來，特討好。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貌似也知道她的通話內容了。

好吧，她現在該說什麼？還是閉嘴？

「宣驍跟我說過。」他慢悠悠提起：「你寧可被他拒絕，也絕對不會拒絕他。」

裴潤賢心窩一抽，知道他聽見編輯那個讓人苦惱的問題，而且還在意上了。

她腦袋空白，比回答編輯更困難，勉強道：「喔，他那是什麼意思啊？講話也不說清楚，還要讓人瞎猜，真是無聊。」

實情是她無法否認。

從頭到尾，高姿態拒絕人的都是宣驍，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可是自從和龐定閒交往，她對宣驍絕對是採無條件躲避的態度，還唯恐避之不及，她保證絕對沒有任何曖昧簡訊、電話還是私下見面。

龐定閒完整接收了她的心裡話，結果她還是不懂問題癥結。

她以為避開宣驍就好，總有一天能忘懷，其實不會，宣驍一出現她就會動搖，而她顯然不想處理這件事──不想好好處理。

她大概是忘了，他看人無可避免的會看到內心，而他並不想和她這種「內心」相處。

他若有似無嘆了口氣，「燉飯是昨天剩下的，你要吃就吃吧。」說完就轉身要走。

那語氣聽來不銷魂只有黯然，她急著問：「你要去哪裡？」

「洗澡。」

裴潤賢一噎。

從沒聽過有人能把這個日常行為，口述得如此悲情的，好像逼他從事不人道的人體實驗。

「睡覺。」他居然還補了更哀怨的兩個字。

她沉默片刻，「喔」了聲。畢竟在洗澡睡覺這種事情上她討好不了。

他搖搖頭，似乎在埋怨她不夠機靈。

她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又不確定該說些什麼，她需要一點善意的引導。

大抵某人聽到她心裡的期望，開口了：「裴潤賢。」

「是。」她低聲下氣仰望指示。

龐定閒這次真的重重舒了口氣，道：「你不能等故事結束，才決定誰是你人生的男主角，相反也不行。」

「可是這個故事已經照著我的人生走了，我們密不可分！」

這番話，她本來是想耍耍寶緩和氣氛的，可是話一出口，龐定閒拉下臉，進了房間，關上門，她便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