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而群臣畢集,筵席早陳,玄宗挈貴妃手,詣登勤政樓。祿山在後隨著,香風陣陣,觸鼻而來,幾乎未飲先醉。及至樓上,玄宗但命楊銛楊錡登樓,令百官列坐樓下。祿山不聞禁阻,樂得隨著貴妃履跡,徐步上樓。玄宗一面傳召三姨,一面令在御座東間,特設金雞幛,中置一榻,備陳酒餚。祿山暗思此席特設,定為三姨留下位置。未幾三姨俱至,卻與玄宗合坐一席,自己正患無坐處,忽由玄宗面諭,賜坐金雞幛內,相對侍飲。當下喜出望外,便謝恩趨座。更幸珠簾高卷,仍得覷視群芳,於是帶飲帶賞,暗地品評,這一個是雙眉含翠,那一個是兩鬢拖青。這一個是秋水橫波,那一個是桃花暈頰,就中妖冶豐盈,總要算那貴妃玉環。正在出神的時候,驀聞聲樂雜奏,音韻迭諧,按聲細瞧,便是貴妃及三姨,各執管笛琵琶等器,或吹或彈,整合雅樂,自己也不覺技癢起來,便起身離座,步至御席前啟奏道:“臣愚不知音律,但覺洋洋盈耳,真是盛世母音,唯有樂不可無舞,臣系胡人,胡旋舞略有所長,今願獻醜。”也是賣技。玄宗道:“卿體甚肥,也能作胡旋舞麼?”祿山聞言,即離席丈許,盤旋起來。起初尚覺有些笨滯,到了後來,回行甚疾,好似走馬燈一般,鬚眉都不可辨,只見一個大肚皮,轆轤圓轉,毫不迂緩。約旋至百餘次,方才站定,面不改容。玄宗連聲贊好,且指他大腹道:“腹中有什麼東西,如此龐大?”祿山隨口答道:“只有赤心。”玄宗益喜,命與楊銛楊錡,結為異姓兄弟。銛與錡當然應命,各起座與祿山相揖,敘及年齒,祿山最小,便呼二楊為兄。虢國夫人卻攙入道:“男稱兄弟,女即姊妹,我等亦當行一新禮。”韓國秦國,恰也都是贊成,便俱與祿山敘齒,以姊弟兄妹相呼。祿山很是得意。及散席後,百官謝宴歸去,諸楊亦皆散歸,獨祿山尚留侍玄宗,相隨入宮。玄宗愛到極處,至呼祿山為祿兒。祿山乘勢湊趣,先趨至貴妃面前,屈膝下拜道:“臣兒願母妃千歲!”石榴裙下,應該拜倒。玄宗笑道:“祿兒!你的禮教錯了。天下豈有先母后父的道理?”祿山慌忙轉拜玄宗道:“胡俗不知禮義,向來先母后父,臣但依習慣,遂忘卻天朝禮儀了。”渾身是假。玄宗不以為怪,反顧視貴妃道:“即此可見他誠樸。”貴妃也熟視祿山,微笑不答。已有意了。祿山見她梨渦微暈,星眼斜溜,險些兒把自己魂靈,被她攝去,勉強按定了神,拜謝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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