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是你們說了算。”他語氣淡淡的,卻毫不留情面。
外面雨勢“譁”地一聲驟然變大,急促的噪聲驀地讓氛圍變得逼仄。
蔣家人不敢再攔,即便宋家只是想照顧友人的女兒,實際和甄杳毫無血緣,他們也不敢再搬出外祖家的身份。
於是他們一錘定音,僵笑著讓甄杳上樓收拾行李,甚至不問她願不願意。
傭人戰戰兢兢地給甄杳手指上藥,然後扶著她上樓收拾行李。她要帶走的東西並不多,除了父母的遺物和少數的換洗衣物以外,放進行李箱的只有一個小而精緻的盒子。
“小姐,收拾好了嗎?”傭人問。
甄杳驀地從回憶裡回過神,直起身點了點頭。
客廳裡眾人賠著笑把人送走,等那輛黑色轎車滑入雨中駛離後,蔣思妍終於忍不住氣急敗壞道:“奶奶,就讓她這麼走了?”
蔣家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不甘心。
“你們是多想不開想跟宋家做對?”蔣老夫人沉著臉低聲訓斥,“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光想著別人手裡的遺產和股權有什麼用?”
“我們……”
“好好把握機會,跟宋家有了交情和往來才是正經的。”
甄家是和宋家關係匪淺,但從前卻沒給蔣家帶來什麼實質的好處,現在甄杳說不定可以成為這個“紐帶”。
這麼想著,蔣老夫人的臉色才慢慢好看了點,其他人也把剩下的話都嚥進了肚子裡。
*
車裡格外安靜,只能聽見身側的人不時翻動檔案紙張的聲響,讓甄杳連呼吸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放輕。
但是更讓她覺得煎熬的並不是這個。
她手併攏搭在膝蓋上,裙襬在手心越攥越緊。
眼睛什麼都看不見,腦海裡卻無法控制地浮現出某個伴隨著碰撞巨響的畫面。車體變形,她耳邊嗡鳴者失去聲音,渾渾噩噩睜開眼時看見的是碎玻璃和一片血色。
副駕上的女人臉上都是血痕,氣息奄奄地喊她:“杳杳……”
“開窗。”
“好的,少爺。”
車窗降下,涼風驀地灌了進來。
甄杳夢魘一樣頓時清醒過來,口鼻間充斥著新鮮流通的空氣,衝散了腦子裡的種種畫面。
她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耳邊朦朧聽見的是什麼——他讓司機打開了她這一側的窗戶,打破了此刻狹窄封閉的空間。
心跳慢慢平復下來,甄杳這才感覺到了右手的刺痛,大概是剛才包紮好的傷痕又被她攥緊手的動作給弄得裂開了。
“……謝謝。”
她以為自己很大聲,結果一出口才發現像蚊子哼哼。
甄杳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但她卻能很清楚地聽到灌入的風將紙張吹得嘩啦啦地響。顯然這非常干擾他,因為他直接合上檔案扔在了一邊。
她不說話了,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甄杳記得父母和周姨還有宋叔叔是多年的朋友,只不過後來因為兩家住在不同的城市才見得比較少。宋家三個兒子裡的其中兩個她都見過幾次,只有長子她一次也沒有見過。
她沒想到今天來接自己的會是他。
坐車所帶來的壓抑恐慌慢慢褪去,她一邊悄悄忐忑著,一邊用其餘的感官去留意身邊的動靜。
她從不知道這種木質氣味會這麼好聞,沉穩中帶一點冷,不像高中時男生們爭先恐後往身上噴的象徵“男人味”的古龍水。
“小姐,到老宅了。”司機提醒之後下車開啟後座車門,甄杳回過神才發現雨也已經不知不覺停了。
她掩飾住緊張,讓司機扶著自己下車。
離開蔣家她雖然覺得是解脫,但是又擔心宋家會……
“杳杳!”
她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些聲音都是屬於誰的,“……惠姨,歷驍哥哥?”
“噯。”周惠立刻輕柔地抱住她,“你叔叔和延辭也在。”
像是為了證實她的話,宋延辭笑著叫她一聲“杳杳”,宋畢也上前來噓寒問暖。
甄杳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努力憋著一口氣才忍住,乖乖地一一回答眾人的問題。
這邊其樂融融,周惠勉強分神出來去問司機,“淥柏怎麼不下車?”
“少爺說公司還有事要忙,就不在家裡吃了。”
“那記得叮囑他今晚回來。”宋家三個兒子至少週末都會回老宅住一天,這個也勉強算“家規”。
“好的。”司機俯首應聲。
甄杳已經有一兩年沒見過宋延辭和宋歷驍了,但這兩個人顯然沒覺得生疏,還像從前一樣把她當妹妹對待。
“走走走,先進去,我給你買了好多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宋歷驍親暱地摸了摸她的頭,大大咧咧地就虛環住她的肩膀。
周惠不放心,正要開口說什麼,手臂卻被宋畢輕輕拉了一把。
後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仔細看,她這才注意到宋歷驍乍一看不太靠譜,實際上目光緊盯著小姑娘的腳下,緊張兮兮的。
她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
高大的青年和小姑娘舉止親暱的畫面倒映在緊閉的車窗上,車裡的人收回目光,光影從車窗和他眼底掠過,車隨之駛離。
*
甄杳知道宋家對自己很好,但在經歷了蔣家對自己的冷遇後,她不確定宋家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搬進宋家的這短短一個下午,她的懷疑和緊張被一點點打消。
原來親人的血緣並不是凌駕在一切感情之上的。
關於那場車禍,宋父宋母完全沒有提起過,只是連同宋延辭和宋歷驍一起問她在蔣家過得好不好,又興致勃勃地給她介紹佈置好的房間和花園。
宋延辭第一個發現了她手上的紗布,問起時被她以“不小心”的理由搪塞過去,他們也沒有深究。
鬧騰了一下午,周惠讓她回臥室睡一會再起來吃晚餐,還像對待小孩子那樣親自給她掖好被子,起身離開前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甄杳眼眶一熱,趕緊閉上眼睛,等房門關上後眼角旁邊才多了一條細細的透明水痕。
她從前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嬌慣,從沒有想象過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的生活。可現在這種生活就像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猝不及防地就兜頭罩了下來。
不知道該依賴誰,或者說不知道可以依賴誰。
現在她卻在宋家找到了一點久違的安全感。哪怕是對她來說陌生又有距離的宋淥柏,也是挾著風雨救她離開水火的人。
被子上氤氳著淺淺的柑橘氣味,一點點安撫著情緒。甄杳一次次深呼吸,慢慢的呼吸變得平緩。
突然,門外傳來猛地拔高的說話聲,彷彿憤怒至極。
她眼睫一顫,驀地清醒了。
內心掙扎片刻,甄杳摸索著磕磕絆絆走到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