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割捨不下,道別也需要一個儀式。”一個清秀的女子推門而入,髮飾古怪,不似時人打扮。她一身外出的打扮,身上還赴著一個背囊。女子從小青手裡接過孩子,遞到白素貞懷中。“辛苦你了。”
白素貞看一眼剛出生的孩子,抱著,哄著,眼睛卻看向那清秀女子,名字呼之欲出,她覺得她們應該極為親密,她曉得她耳後有一粒小痣,可為什麼,她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方才你在哪裡?”她望著她的眼睛,眼淚忽如珠串一般落下。“你說過無論怎樣,你都會陪著我,不離開我。現下你欲去往何處?”
“連你都要走了,我還留著做什麼?你不是早已決定,生好孩子就和小青一起回山中修行。”
“你要去何處?可是要去那狐狸窩?”
女子笑容極淡,道:“天下之大,總會有我容身之處。興許,找法海出家也無不可。”
不想她走卻說不出挽留的話,白素貞只懂看著她搖頭,雙眼盡是哀求。
“何必呢。”她說,原先燦若朝霞的臉上顯出倦容,“你都不記得我是誰,又何必在意我的去留。”
“我記得,我記得你是誰。”淚眼中,她見到她諷刺一笑。
“那麼我是誰?”
“你是……你是……”那個名字就在嘴邊徘徊,可怎麼都叫不出來。
“不要為難自己,白素貞,你要曉得,並不是我要離開你,而是你早就想好了離開我。就這樣吧,有緣再見,或,永不再見。”說完,那女子大步走出房門。
“西元!”白素貞終於喊出這個名字,然而叫西元的女子沒有回頭。
“西元,西元!”
白素貞猛然睜開眼,入目的是竹青色的幔帳,一摸臉頰,滿是淚水,她按著劇烈跳動的心,氣喘連連。慶幸方才經歷的只是夢境,可真實的倒像是幾個月之後會經歷的那一幕。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屋外拉開,翠綠色的裙襬,曳曳生姿,是小青聽到她的喚聲。“西元今兒被吳七郎拖去虎丘遊玩,你不記得了?”
白素貞的臉色不好,額頭上香汗淋漓,小青取了想給她擦,白素貞接過,自己擦了起來。
“姐姐,可是做了噩夢?”
白素貞點頭,躺了回去,一手仍按在胸口。
“怎麼,夢見你的心肝寶貝被狐狸精抓了不曾?”
“我夢到……她,她走了,我才生下孩子,她就要走了。”
小青嘆息,倒了杯水給她,坐到她的身邊,又重重嘆了口氣,“姐姐。”白素貞情思困頓,她不願見到。她覺得一定是觀音菩薩老糊塗,否則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給白素貞指一條黑路。報恩是黑道,隨心亦是黑道。修行本就是為了戒棄塵念,降伏□□之心,怎可以順心而為呢。
“小青,你有話直說。”
“姐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對那許西元情根深種。你待她,比待許仙還要上心一些。”
“這……有這種事?”白素貞難以置信,她與許仙是正經拜過堂的夫妻,又是恩人,對他好是應該的。而西元,怎麼說她都覺得自己對許西元不夠好。
“哎,姐姐,你何須擔憂許西元,她本身就是個大大的狐狸精,把你迷得暈頭轉向且不說,還和一群狐狸精物以類聚。”
白素貞被她的說法逗笑了,“你呀,這張嘴巴真像刀。”
小青巴不得自己的嘴巴像刀呢,說幾句就能把許西元給剁碎。
“西元幾時回來?我記得她說要回來吃夜飯。”
小青嘟囔道:“明明都記得,還問個什麼。”
“小青,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她和一群妖妖怪怪的在一起,不知有多快活,說不定呀有什麼女妖精纏上她,就不要你操心了。”
白素貞心說不可能,嘴上吩咐小青:“你快去備些綠豆雪涼水,不要像外頭那般甜,待會兒西元回來可以用,今兒天熱,不要叫她用多了。”
“是是是,哎,我真是丫頭命。”
“小青,我身子睏乏,否則定然是自己做的。”
“是是是,姐姐,你好生歇著吧,我來替你照顧你的心肝寶貝。”小青心裡補了一句,反正也沒多少時日了。就算許西元真是白素貞的心肝寶貝,白素貞也沒想要放棄修行,光憑這一點就已足夠。
小青這話說來無心,卻不想一語成讖,許西元這會兒真給一個妖精給纏住了,不過不是女妖精,而是男妖精。
今日烈日當頭,驕陽似火,許西元本不打算出門,她難得有一日休息,能在家裡歇口氣和白素貞一起聊天喝茶。這些時日以來,她對白素貞的喜愛日漸深厚,此時此地的白素貞遠比她在故事書裡看到的更為迷人。縱然時不時會因註定分離而產生些懊喪的想法浮上心頭,但是歡喜之意仍源源不斷地冒將出來。
奈何今次吳昀邀她去虎丘探古訪幽,同行的除了花妖木怪不會出現官家子弟。她如何拒絕得了出口成詩,對風物典故如數家珍的吳七郎?
纏上她的,是青城山上的竹妖——和許仙同款文質彬彬斯文秀氣美少年。許仙的賣相甜過他二分,但他比許仙更俊俏,多一股清逸之氣,想來和他的本體有關。
竹妖叫作葉卿,按照當時的稱呼方式,這名字叫起來有些親熱,乍一聽又似蛇妖,畢竟有毒蛇名曰竹葉青。
葉卿待許西元極為親善,見她怕熱怕曬,好幾次施展小法術挪來樹葉給她遮蔭,還取來竹中之水予她解渴。其他幾個妖精都笑葉卿對許西元一見如故,吳九娘笑得尤為促狹,好幾次將葉卿推至許西元身邊。這般嬉鬧許西元毫不在意,她愛竹之清幽,只當葉卿是根竹子杵在邊上。
葉卿與她走近,見她腰中綴著草葉紋香囊,便要伸手來取,許西元不動聲色地避讓開來。
“許三郎,你這香囊別緻,可願與我一換?”說罷,葉卿摘下自己以金絲線縫製的香囊。時下里男子彼此交換香囊也算是一樁風//情//事。
誰知,許西元取下香囊,非但沒與他交換,反而塞進懷裡,好生藏好。“此物是我家娘子所贈,不便交換,還望葉郎君海涵。”她說得客氣,心裡卻給這葉卿畫了個叉叉。她可以不計較葉卿總是用探究的眼神看她,彷彿是想要確認什麼似的。可他做啥不好,居然敢垂涎白素貞親手做的香囊,莫說是交換,就算是給個千金……不不不,給千金的話,她大概才會考慮一下。
葉卿也不著惱,反而笑說這香囊手工極佳,改日要上門向許夫人討教針線活。
許西元應了下來。
她答應得如此爽快,葉卿怪道:“三郎不覺得男子做針線有違倫常?”
“喜歡就好,我覺得男子很適合做針線活。”
許西元心道,妖精化成人形滿街跑都不有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