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它沒有動靜,我怎麼知道?”季思凡沒有回頭,身子還是背對著他。
“思凡……”張嘯林突然叫了一聲。
季思凡裝睡,沒有應他。
張嘯林轉過半邊身子,把臉埋在季思凡的頭髮裡,聲音低低的:“別吃藥了。”
季思凡還是靜靜的,像是睡著一樣。沒有等到迴應,張嘯林把季思凡的身子轉了過來,開始伸手一顆一顆的解著季思凡的睡衣釦子。
第二天早上,季思凡醒的早,她認床,昨晚被張嘯林折騰許久,半夜才睡去,清晨時候聽著外面的鳥兒嘰嘰喳喳,便又醒了。她穿上衣服,開了木屋的門。
推開門之後,季思凡愣住了。
她看到了兩隻仙鶴,仙鶴的全身幾乎白色,硃紅色的頭頂,都有一點的黑羽,黑色的長長的頸。畢竟是一鳥之下、萬鳥之上的一品鳥,僅次於鳳凰。它們鳴叫起來高亢洪亮。中國古時帝王說它忠貞清正、品德高尚。大清一品文官的補服便是繡丹頂鶴。
當初學畫國畫時,老師對仙鶴十分喜愛。仙鶴立在潮頭岩石上,就是宰相“一品當朝”;仙鶴在雲中飛翔,就是“一品高升”;日出時仙鶴飛翔,象徵“指日高升”;和松樹繪在一起,寓意“松鶴延年”;與鹿和梧桐畫在一起,寓意“鶴鹿同春”……這樣遺世獨立的動物,卻偏偏被張嘯林養在莫干山裡。
“這是松井石根送我的。”張嘯林站在她的身後,西裝外套披到了她的肩上。“日本人進入上海的時候,我住在莫干山。松井石根前來拜訪,帶著這兩隻來自日本北海道的仙鶴。我看到它們第一眼,便想到了你。你被眾多的追求者獻著殷勤,很驕傲,很神氣。在鞦韆上,你看向我時的眼睛,和它們是一樣的。好奇,警惕,以及……天真。思凡,季先生把你保護的很好,你不知道,像我這種人,對我說一個字都是在自毀前程……思凡,是你招惹的我。”
“我招惹的你?”季思凡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身子抖的不行。“是啊……我招惹的你,我何德何能,讓你十年不忘。張嘯林,我認了,我掙不脫你,你不用再防著我了,怕我走。我不走,除非哪天你趕我走,或是你死了。”
張嘯林從身後抱住季思凡,兩個人一起注視著翩翩起舞的兩隻仙鶴。並非春季,可是莫干山上氣候宜人,仙鶴亮翅鞠躬,自得其樂。
“我不可能趕你走,更不可能死掉。”張嘯林一邊說著,手按在季思凡的胸口。“思凡,我不但想要你認命,還想要你的心。”
“我是沒有心的。”季思凡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貫冷血。”
低頭乍恐丹砂落,曬翅常疑白雪消。白鳥朱冠,丹頂赤目,赤頰青腳,不知疾苦。季思凡低頭默默苦笑,下巴被張嘯林抬起,張嘯林逼她直視他:“思凡,我喜歡什麼,就一定會把它弄到手,不管什麼方法,不管多少時間。”
季思凡是真的同他吵夠了,他類似的話說了太多,她也聽得膩了。她偏過頭去只是看著仙鶴,莫干山上好水好風光,她只是覺得它們可憐。
“我在這山上養了很多動物,豹子、老虎、孔雀……你要是想去看看,我就陪你過去。”張嘯林道。
“我不喜歡動物。”季思凡說,她的心裡已經下了決心。“反正早晚有一天我也是要見到日本人的,也是要見你的那些太太們的,我又不能在這山裡過一輩子。我的生日快到了,你的蟹宴也要開始了,我們回去吧。”
“如果……”張嘯林站在原地沒動,臉上有所掙扎。“如果……我讓你做張太太,你肯不肯。”
“張太太肯麼?”季思凡已經抬腳往屋裡走,沒有回頭。“張嘯林,你不要得寸進尺。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做張太太,更不可能做四姨太的。”
張嘯林並未如季思凡想象中的跟她大鬧一場,在山上的日子,他是真的脾氣收斂許多。張嘯林只是快步上前,把她的手握住,同她一起並行,說了一句:“是啊,你怎麼肯。”
第二十二章
張公館的蟹宴很是熱鬧。
季思凡穿一件黑色旗袍,身後跟著春兒,從小樓往花園走,穿過抄手遊廊,突然想起了《紅樓夢》中的一幕。那時賈府保留著最後的一絲體面,李紈、鳳姐為賈母、薛姨媽剝著蟹肉,洗手用的是菊花葉兒桂花蕊兒燻的綠豆麵子。平兒要拿腥手去抹琥珀的臉,卻被琥珀躲過,結果正好抹在鳳姐臉上,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大戶人家,總歸是風雅的,看花弄水看魚,還要作詩。
個人才情,各顯神通,青梅竹馬的小兒女們默契十足。
張嘯林肚子裡沒有那麼多的文墨,民國之後也不時興這些,張公館便請了戲班子來的,熱熱鬧鬧的搭了一個臺。季思凡到場的時候,臺上正唱著一出《長生殿》。
天淡雲閒,列長空數行新雁。御園中秋色斕斑:柳添黃,蘋減綠,紅蓮脫瓣。一抹雕闌,噴清香桂花初綻。
據說這次蟹宴是婁麗琴一手操辦的,分了三張桌子。一張留給張嘯林的朋友,一張留給張嘯林朋友的親屬,一張留給張家女眷。蟹宴還未開席,客人也沒有全部到場,其他兩張桌子都空了很多,只張家女眷這一張坐的滿滿當當。阿琪遠遠的看著季思凡來了,怕她沒有地方坐,忙示意丫鬟在自己身邊添一把椅子,搖搖朝她招手,揮動著手上的帕子:“思凡,這裡。”
阿琪這一開口,倒是把眾人目光吸引過去。季思凡往阿琪那邊看了一眼,又撞上張嘯林似笑非笑的眼。他與阿琪她們這些女眷坐的並不是一桌,只是眼睛一掃,丫鬟拿椅子的步子便停下了。
張嘯林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長衫,上面繡著暗錦,是用金絲縫的。雖是氣勢逼人,卻也添了幾分老氣。
也是,連她自己都不再年輕,何況已經有了孫輩的張嘯林?
季思凡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旗袍默默無語,這蟹宴之上,誰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自己本是報著慪張嘯林的心思,誤打誤撞間竟和他統一了色調。
阿琪自是和婁麗琴張秀英她們同桌的,反正是互相看不順眼,自己也不願去討那個沒趣。季思凡知道自己身份尷尬,也知道張嘯林今日安排蟹宴的用意。張嘯林眼睛瞪得嚇人,季思凡不想毀了心情,便過去坐在了張嘯林旁邊的空座,張嘯林唇邊的笑才真了兩分。
不勞你玉纖纖高捧禮儀煩,子待借小飲對眉山。俺與你淺斟低唱互更番,三杯兩盞,遣興消閒。妃子,今日雖是小宴,倒也清雅。迴避了御廚中,迴避了御廚中,烹龍炰鳳堆盤案,咿咿啞啞樂聲催趲。只幾味脆生生,只幾味脆生生,蔬和果清餚饌,雅稱你仙肌玉骨美人餐……
桌上已上了芙蓉蟹粉、翡翠蝦蟹、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