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在電話裡道:“我想去剪頭髮,你要不要一起?”
電話那端頓了兩秒,季思凡聽到了鮑華的笑聲:“季姐姐連地址都不告訴我,我怎麼陪你?”
季思凡報出咖啡店的名字,掛掉電話之後眉頭卻是慢慢的攢到了一起,只是坐在座位上喝著咖啡等鮑華過來。這裡離鮑華住所不遠,鮑華仍坐了汽車來,見到季思凡之後一邊朝這走來一邊笑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理髮店,季姐姐想要剪個什麼樣的髮式?”
“想剪短一些。”季思凡含糊的說。
兩人穿過一條街,便到了鮑華說過的理髮店。店員殷勤的請季安年坐下,開口徵詢她想要的髮式,然後拿起剪刀開始手起刀落。秀髮紛紛落下,季思凡面前是一面大鏡子,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自己還不到三十歲,已然覺得生無可戀了。
“這麼長的頭髮,怎麼捨得?”鮑華看著鏡子中的季思凡,眼神玩味。
“又有什麼捨不得。”季思凡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長長的及腰捲髮沒有了,成了如今上海最時興的短髮,燙了幾個彎,多了幾分的嫵媚。理髮師在自己身後戰戰兢兢的站著,生怕自己說一聲“不好”。
季思凡嘆了口氣,對理髮師說:“沒事的,你剪得很好。”
讓鮑華陪著,她突然想起還在女子學堂讀書時候,曾經在女學生中流行起短髮來,班上的人十有八九都去把頭髮剪了。文斐是隨著同學剪了最時興的短髮的,她卻不剪,說未必何時就重新興了回來。因為季先生和文顯明都喜歡她留長髮,她就一直沒有剪短過。
如今剪頭髮。算是剪斷了過去。
古人說揮劍斬情絲,她算是斬了一切心心念唸的捨不得。
回了張公館,張嘯林在晚上回來,季思凡聞著他衣服上有一股血腥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張嘯林走過來看她在做什麼,她合上手中的書,對張嘯林笑笑:“我給你放了水,你去洗洗,解乏。”
“怎麼把頭髮剪了?”張嘯林伸手捻起季思凡的一縷頭髮嗅著。
“怎麼,不好看?”季思凡抬頭看他,目光幽幽的,似埋怨似撒嬌。
“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張嘯林笑道,“只要是你,怎樣都好。”
“我倒要看看,你是愛的我這個人,還是我這一頭頭髮。”季思凡道,伸手推了張嘯林一把。“你快去洗洗,我放的熱水要涼了。”
張嘯林笑著應了,在季思凡臉上偷了香,哼著小曲往浴室走去。
過了一會,張嘯林穿著浴袍出來,季思凡已經坐到了床上,張嘯林坐到季思凡身邊湊過去:“來,我看看你的新發型。”
季思凡打下張嘯林不老實的手:“別鬧!”
“你看的書比我多,”張嘯林呵呵笑著,“告訴我,中國古代是不是有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是不是?”
“我又不是為了你!”季思凡轉過頭去。
張嘯林的臉色一下子變冷了,硬邦邦的說:“你不為了我,為了誰?”
“女人,憑什麼要因為男人打扮?”季思凡看著張嘯林,“我為了自己好看,成不成?”
“這話說的,”張嘯林伸手扣住季思凡的後腦勺,嘴巴親下去。“女人再打扮,也是為了給男人看的,是不是?”
“放開……我有話問你……”季思凡的手抵上張嘯林胸膛,“你這幾天忙些什麼,辦公室那邊也不讓我過去,還天天回來這麼晚……”
“一些雜事,怕你壞了心情。”張嘯林回答的含糊。
“我看報紙上說,日本人抓了上海的一些請願學生,是不是真的?”季思凡問。
張嘯林“哼”了一聲道:“報紙一向就會瞎說話,你別信他們。”
季思凡“嗯”了一聲,背過了身去:“我見過鮑華了,想來你也應該知道。”
張嘯林的一隻胳膊橫了過來:“咱們兩個的事情,別摻和上別人。”
“她跟了你的日子也不少,你應該知道,我之前和她是認識的。”季思凡道。
張嘯林不耐煩起來:“你想跟我說什麼?”
“沒什麼,”季思凡頓了一下,“就是覺得她挺好的,現在重新回到上海,遇見一個從前認識的人不容易。以後和她一起出去什麼的,怕你多心,所以跟你說一聲。”
張嘯林從身後抱住她:“只要你不亂跑,你和誰一起出去,都沒關係。”
季思凡沒說話,她的身體已經隨著張嘯林的手勢躬了起來,像只蝦一樣扭著。張嘯林滿意的伏在她身上嘆息:“思凡,我好不容易得到你,如果哪一天你不在了,我會瘋。”
季思凡抱著張嘯林:“三爺還會怕?”
“我怕得很!”張嘯林愛憐的舔著季思凡的臉,“思凡,別讓我感到害怕,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季思凡沒說話,張嘯林也不讓她說話,張嘯林一味的吻著她,唇舌糾纏在一起。在張嘯林的床上,她只有求饒的份。她的手抓在張嘯林的肩上,像只小動物一樣嗚咽出聲。
待到一切結束,季思凡在張嘯林懷裡毫無睡意,回想起了今日剪完發之後,她與鮑華的對話。
她說,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
鮑華說,季姐姐的吩咐,我鮑華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這個詞用得太重了,她並不覺得自己值得鮑華的“萬死不辭”。但她這裡真的是探不出張嘯林的事情了,張嘯林防她太深,她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鮑華身上。
鮑華的手段,超出了她的預想。
不出幾日,文斐的那群學生就被放了出來。
這個人情,她是替文斐欠下了。
第十七章
鮑華幫了季思凡的忙之後,二人漸漸走得近了。在張嘯林外出辦事的時候,季思凡有時會找鮑華,有時去看鮑華拍戲,一次導演拉著季思凡非要季思凡入鏡,被王有楨給攔了下來。之後不知道張嘯林說了什麼,之後和鮑華出來,鮑華再沒帶過季思凡去片場。
其實季思凡一向對西洋的東西感興趣,心中不覺可惜,可是張嘯林霸道慣了,她也不好堅持,有時偷偷去找鮑華,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張嘯林大概是知道的,但只要季思凡不過火,也便由著她了。
上海進入梅雨季,天氣難得放晴,鮑華約季思凡去咖啡廳等她,王有楨在停車場擦車,季思凡打算自己叫了黃包車過去。路過花園時,看到了婁麗琴挽著一個女人的手說說笑笑著從停車場那邊走了來。
女人長得有點像耗子,小眼睛,腮上搽了紅紅的一圈胭脂。頭髮盤的老高,燙的鬆鬆散散的。她隔著老遠便笑著看著季思凡,笑得讓人不舒服的很。
季思凡並不知道,這個女人與婁麗琴甚是投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