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陽長街上住的都是些朝中大員,門前奴僕來往熙熙攘攘,猛然瞧見殷府門前站著個三皇子,大多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卻發現三皇子還站在那裡。
三皇子深居簡出,日日待在皇子府裡,旁人若是想見上一面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只是大家隔得遠,也不知那三皇子跟左相說了什麼,一向在外神氣飛揚的左相臉色很不好看。
殷正業氣了一大中午的火勉強壓了些下去,只是面色仍不歡愉,五官甚至有些僵硬,笑著道:“三皇子哪裡話,老臣跟小女鬧著玩的。”
殷府的家事不同尋常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殷正業極不想讓別人知道陳氏去了大佛寺長住。
陳氏如今扯破了臉執意要他難堪,他豈能順了她的意,他偏要往死裡捂著。
“哦,鬧著玩的,只是左相的語氣難免叫人誤會了,殷姑娘是你相府嫡女固然沒錯,可她深受父皇喜愛,若是跟著本殿泛個舟就遭了左相的罵,本殿在父皇那兒就罪過了。”
蕭祉刻意提起了皇帝,這叫殷正業的臉色再次煞白了幾分。
他最討厭有人拿皇帝壓他!
“許是三皇子聽岔了,老臣一慣是最疼愛青筠的,怎麼捨得罵她......”殷正業僵硬地站著,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來人吶,大姑娘今日外出遊玩累了,帶她回去休息。”
殷正業身後的三五個都是小廝,誰敢上前去碰金尊玉貴的殷青筠,只有青嵐挪了挪步子,輕輕地叫了一聲:“姑娘。”
完了,這回是真完了。
她看相爺氣得不輕,等會回府沒人替姑娘撐著腰了,姑娘還不得被相爺活撕了去。
殷青筠神色從容,轉身對著蕭祉福了福身,行了一禮,道:“多謝三皇子今日順路一送,青筠改日再謝。”
殷青筠額頭光潔白皙,風吹了吹,額邊的碎髮便遮住了她半張臉,蕭祉忍下了伸手去替她捋發的衝動,輕輕頷首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倘若你以後遇上了什麼委屈,也可以來找本殿。”
靠在馬車邊上的常福聞聲撇了撇嘴,忍不住暗自腹誹。
也就他家三皇子見不得殷大姑娘受委屈,明明不得她歡心,這還要送上去給她撐腰,也不知人家到時候領不領情。
依著殷大姑娘那股子矜嬌高傲的性子,怕是多半不會領他的情,可就叫人看好戲了。
殷青筠愣了愣,扭頭看了眼殷正業扭曲的神情,而後對上蕭祉那雙似笑非笑的黑眸,心跳遽然一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那......那臣女就再次多謝三皇子的美意了......”
他,他竟然幫她?
雖然他說這話時還是板著一張臉,可還是能叫人聽出幾分護短的意味來。
殷正業臉僵得不行,偏還是端著笑臉,對著蕭祉和顏悅色道:“小女能得三皇子照拂,實在我殷府榮幸。”
“沒什麼榮幸不榮幸的,本殿和殷姑娘尚有婚約在身,算不得什麼外人。”
蕭祉嘴邊只提自己和殷青筠的婚事,半點沒看殷正業漸漸沉下去的臉色,“時辰不早了,左相跟殷姑娘好好敘聊,本殿先走了。”
“三皇子慢走......”
殷正業連忙拱手,伏低身子恭送蕭祉。
常福旋即將馬車前的簾子掀起來,蕭祉坐進了馬車,臨了又探出身子來抬眸看了殷青筠一眼,“聽清楚了,往後若有難處,本殿能幫得了的,不要客氣,畢竟你我之間不同旁人。”
殷青筠險些沒站穩,被青嵐搖了搖胳膊才回過神來,腕子間的玉鐲也跟著晃了晃,貼在肌膚上散發著隱隱的涼意,“......青筠記下了。”
常福叫車伕駛著馬車,匯聚進了街市之中。
殷青筠望著馬車愈走愈遠,嘴裡輕哼了聲,蕭祉剛才的示好叫她心裡無比愉悅。
“殷青筠!”
殷青筠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笑著回頭望著殷正業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殷正業忍不住暴喝出聲道:“回府!”
“父親素日裡是最好臉面之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老夫叫你回府!”
殷慶被嚇得面色發白,壯著膽子勸道:“大姑娘,您既然曉得在門口吵鬧有失臉面,那便隨相爺回府去,有話好好說。”
殷青筠手裡輕輕搖著小扇,面上半分不捉急,“回府自然是要回的,可我並沒有什麼話要跟父親說,就這樣吧,父親愛在門口丟人那就繼續吧,青筠這一身狼狽,要回去更衣休息了。”
殷青筠提著裙襬上了臺階,回頭眼神輕嘲的掃了一眼殷正業,才繼續往清風苑走去。
殷正業愣了愣,拂袖大跨步追上去,命令身後人關門。
沉悶的門軸響過之後,殷正業站在廊上渾身發抖,指著前面快要邁過拱門的殷青筠喊道:“孽障,你給站住!”
殷青筠順了他的意,站住腳跟,回身笑意盈盈地望著他,“父親有何吩咐,還是又聽了別人的什麼教唆,打算再訓斥青筠一頓。”
無非就是菡芍苑那兩個坐不住了,可也不想想,殷青筠在外頭都敢隨心所欲,一個小小的殷府,還不任她掀翻了,憑那兩母女人微言輕又能說些什麼。
殷正業見她這副桀驁無恐的模樣,只覺得陡然間又是怒火難消,且想起剛才蕭祉在府外時的提點威脅,又不得不稍稍壓了壓,聲音裡怒火卻愈發濃重,直直逼問道:“你如今是越發膽大包天了!你能不能學學你妹妹,姑娘家不在府中安安生生,盡出去給老夫惹下些塌天大禍!”
“學她背地裡陰我?”
“那是你妹妹!”
殷青筠斂下了眼睫,擋住杏眸中落下的黯色,手裡頭的小扇穗子勉強還勾在指尖上,“父親,青筠自知不如青黎得您的寵愛,卻也想學青黎為您盡一點綿薄之力,奈何那高家小霸王痴心妄想,我豈能再忍氣吞聲,不然我殷府的臉都要被我丟盡了。”
“什麼意思。”
“父親去問問青黎,自然就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