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面,張衍想想就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別開頭去,跟崔承譽扯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殷青筠見張衍終於不再纏著她給她找難堪了,先是微微鬆了口氣,而後又覺著張衍那嫌棄她的模樣有些過分扎眼,忍了好幾忍才冷靜下來。
青嵐見殷青筠又走了神,不得不開口道:“姑娘,小心熱茶。”
姑娘最近實在奇怪,時不時就發幾下愣,叫人擔心得很。
殷青筠哦了聲,回過頭來才發現手邊的瓷杯傾斜了,茶水撒了點在衣裙上,今兒穿的裙子還是煙青色的,被茶水微微沾溼了些,變成了墨青色。
殷青筠趁人不注意,低頭用寬袖擋在了小腹間,遮蓋住了那處,才抬頭笑望著眾人。
正好蕭桓跟陸文和提到幾日後陸皇后要大擺宮宴之事,蕭桓開口問了殷青筠,道:“母后她生辰漸近,但奈何欽天監說最近不宜操席壽宴,須得推後幾日,不知青筠你過段時間可有空?母后前兩日才跟本殿提起你呢。”
殷青筠笑而不語,並不想在眾人面前拆穿蕭桓。
陸皇后會想著她?該是想著她和母親跟殷正業鬧得再兇一點,好著了陛下的惱,失了陛下的恩寵吧。
可陸皇后並不知陳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並不是她區區一個陸家就可以撼動的。
“多謝五皇子美意,只是臣女家中最近事情多得很,到時能不能參加皇后娘娘的壽宴,實在兩說。”她沒有將話說得太慢,說完之後,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了蕭祉。
他去她就去。
跟陸皇后那一堆人見面她心中著實高興不起來,但要是蕭祉也肯去,她去了也不算太虧。
蕭桓失望地誒了聲,陸文和已扭頭問起了其他人。
想巴結陸家的大都滿口應下,不太想去的都跟殷青筠一樣藉口說家中有事,不曉得到時候能不能去。
皇后娘娘的席面,家中姊妹姑嫂去了就成了,沒得他們一眾男人趕上去湊熱鬧的。
陸文和將目光投向了一直喝酒不甚言語的蕭祉,問道:“不知三皇子可否賞個臉面。”
蕭祉跟陸皇后向來不和,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旁人只當做不知道其中深意,只當是出好戲,看看就算了。
蕭祉放下手裡頭的酒杯,修長的手指拂過杯沿上頭刻著的春日牡丹的紋案,啟唇冷冷道:“去不了。”
他是真去不了。
那種宴會他一慣是嗤之以鼻的,都是些烏合之眾巴結奉承的場合,他眼不見心不煩,要是殷青筠去的話他倒勉強可以去坐坐,可殷青筠既然不去,他也不用再給陸家人什麼面子。
蕭桓臉色有些尷尬,他的三哥跟陸家人合不來他是知道的,只是剛才小舅舅開口快,他也來不及阻止,如今只能笑著打圓場道:“沒事,三哥去不了就去不了,不我已經將禮替三哥備著了。”
眾人笑呵呵,一時對兩位皇子之間哥倆好的模樣分不出真假來。
陸文和一看自家這傻外甥如此不顧尊卑去討好一個庶出皇子,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又不好當眾點名,只瞪了他幾眼。
“三哥,母后那兒已經有人送了好些珍玩玉飾,我今早同她請安時順來了幾樣,待回宮後,我帶你去瞧瞧。”蕭桓雖和蕭祉中間隔了三四個人,但一臉老實憨笑,唯恐眾人冷落了蕭祉。
蕭祉已不是第一回被蕭桓坑來這種人多嘈雜的地方,只略點了下頭,繼續喝酒去了。
蕭桓得了蕭祉的好臉色,星目裡盛滿了笑意,回頭看見陸文和臉色陰沉,問道:“小舅舅,你瞪本殿做什麼?”
“沒什麼......”
張衍這邊看得清楚,那陸文和險些被蕭桓氣得面色鐵青,喘不過氣來,可蕭桓卻是半點沒會到他的意。
“嘖嘖,陸家如此看重五皇子,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張衍特意壓低了聲音,避開了對面的蕭祉。崔承譽也微微勾著頭湊近了些,低聲道:“左不過就是立世繁衍的路子。”
蕭桓如今雖從不聽陸家的話,可他確實是心思單純,陸家將籌碼都壓在他身上,總好過壓在一個樣樣都不親的蕭祉身上。
大周朝總共就兩位皇子,將來這皇位會落在誰頭上,還不是兩眼一摸瞎都能猜得到的事情。
由蕭桓和陸文和開了話頭,其他人倒各自聊了起來,被遺忘在角落裡的殷青筠卻是有些無奈。
剛才被張衍鬧得心焦煩躁,現在沒人跟她說話了又覺著尷尬得很,特別是抬頭就能看見對面的蕭祉,便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蕭祉也在時不時輕瞥殷青筠一眼,偶爾兩人視線撞在一處時,總是殷青筠先怯怯地挪開眼睛,然後勾著頭,十足的嬌羞模樣。
春夏交際時的風尚帶著絲絲涼意,船隻在江上飄動,水花打在船頭的聲音被笑鬧聲完全覆住,蕭祉想起這十幾年來殷青筠對他的態度,面上陡然一寒,從心底裡冷哼了一聲。
他顧著兩家婚約,一直極為注意殷府的動向,也曉得殷正業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很久了,只是礙於皇帝未下令解除婚約,便企圖說動殷青筠來退了這門親事。
殷青筠也是個心大的,殷正業說什麼就是什麼,只除了陳氏能逼得她跟殷正業說出個不字。
如今這樁婚事,蕭祉心中著實沒底,竟不知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去。
若有朝一日,殷青筠真被殷正業說動了,親自去跟皇帝說解除婚約,另覓良人,他光是想想就想得心口悶痛,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船頭的風猛地颳了起來,姑娘們的裙襬紛紛被吹起,船隻也跟著晃動了一下,膽小的幾個姑娘被嚇得連連大叫,旁邊的鄒芳喜直接掉進了殷青筠的懷裡。
殷青筠本不喜與人這般親密接觸,可見著鄒芳喜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便伸手拍了拍她肩頭,輕鬆笑道:“沒事了,就是晃了一下。”
大抵是上回鄒芳喜目睹了陸家姐弟翻船落水,對這種事格外的怕,壓根就不敢從殷青筠懷裡鑽出來。
老艄公從另一邊的船頭小跑了來,賠罪道:“諸位貴人,可無礙?老朽方才走了神,這才晃了船,叫貴人們受驚了。”
張衍也是被嚇得不輕,只是臉不紅心不跳,更沒對艄公發脾氣,只語氣淡了淡,道:“走什麼神,專心點,咱們這一船人要是沉了江,可沒你好果子吃。”
“曉得了,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