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不足三百米。
阮喬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她的腦子裡像是全然空白, 又像是塞滿了太多東西, 細捋不到端點的線。
家裡,宋明昭坐在客廳看電視, 聽到阮喬開門, 她的視線轉向門口,輕聲問:“喬喬, 去哪裡了?”
阮喬還有點回不過神, 下意識用到早就準備好的藉口,“噢,買衣服去了。”
宋明昭的視線落在她手上——
只有一個不大的粉色禮盒。
阮喬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低頭看了看,匆忙改口。
“沒看到合適的, 所以沒買。”
“我是和一個高中室友一起……她去帝都念書了, 這兩天才放假回來,然後她約我見面,說是把之前給我買的生日禮物補上。”
她的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 連她自己都產生了一種“解釋就是掩飾”的心虛感。
“那我先回房洗澡了……”
阮喬扔下這麼一句,就慌慌張張往房間跑,還把門給鎖上了。
直到進了自己房間,阮喬靠著門板, 不停深呼吸,才有一點點放鬆的感覺。
腦子裡塞滿的那些線團咕嚕咕嚕全都跑了出來,剪不斷,理還亂。
她感覺自己右臉頰像是被火灼了一下, 直到現在都燙得厲害。
那淺淺的溫熱的觸感,好像怎麼也忘不掉。
還有半個小時直播,她心不在焉地開始準備東西。
腦海中卻一直回放著樹下的那一幕。
有點害羞,又有點懊惱。
自己怎麼會突然就冒出一句……考慮一下呢?
細想下來,林湛根本就沒有告白好不好,一句什麼時候轉正,她就自行理解消化並給出迴應了。
一點都不矜持!
想到這,阮喬愈發臉紅了。
她倒回床上,把頭蒙在裡面,想大喊大叫,卻又怕外面的宋明昭聽到。
整個人都憋得慌。
七點五十七的時候,鬧鐘開始響,阮喬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
她把房間名改成了【今天只播一小時】,待直播時間到點,觀眾陸陸續續進入,她就開始解釋。
“首先要跟大家說聲抱歉,今天我狀態不是很好,所以只能播一個小時的樣子,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再把時間補回來。”
她不靠直播盈利,自然不會有人有異議,大家紛紛表示理解。
阮喬今天直播的主要內容是拉膠帶圖鑑。
比較現在市面上普通和紙、日本和紙、臺灣和紙的區別,以及對現在流行的燙金燙銀燙彩銀,還有什麼特油白墨各種特殊工藝的膠帶進行比較。
“這一卷是ribbon works的心之悖論,大年承製,就是正常的霧面和紙。這一家社團風格比較特別,是這兩年新社團裡我個人比較喜歡的,沒有特別跟風的那種……不管圖案合不合適都要強行燙金燙銀……”
阮喬剛說到這,房間裡就突然多了一條系統飛屏。
【天庭第一帥】向主播【軟趴趴的橋】贈送【熱氣球】*1
阮喬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心跳再次加速。
她真的好煩林湛啊!
都是因為他,這兩天和犯了病似的,小心臟動不動就撲通撲通開始狂跳。
她裝作沒有看到,若無其事地拿起另一卷膠帶。
“這一卷是愛麗絲茶會的煙花,大年承製,特殊油墨工藝……”
阮喬一邊碎碎念一邊拉圖鑑。
拉完一條圖鑑,她才注意到留言區大家一直在提醒她。
路人一:【軟軟,這好像是花與愛麗絲家的欸】
路人二:【其實我也經常把愛麗絲茶會和花與愛麗絲弄混】
……
……
她忙改口,“抱歉,口誤,這一卷是花與愛麗絲出品的。”
緊接著她又繼續說道,“我們再來看下這卷異形膠帶……”
心不在焉的又拉完一卷圖鑑,阮喬瞥了下留言區,發現新訊息唰唰唰地冒個沒完。
路人一:【我感覺自己的眼睛彷彿出現了問題,軟軟剛剛拉的不是天際線嗎?】
路人二:【天際線出異形版了???但是這個拉出來不是異形啊……】
路人三:【軟軟怎麼了?!】
路人四:【媽呀土豪!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整卷天際線的圖鑑!】
路人五:【MOMA天際線!按釐米算價格的膠帶欸!大神竟然拉了九十釐米做圖鑑!心痛到無法呼吸!!】
阮喬下意識去看圖鑑本……
!!!
她感覺心在滴血。
一時之間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毫無意識地拉錯了將近一米的天際線,這可是她最珍視的一卷膠帶啊!絕版很久了,捨不得拆,更捨不得用。
阮喬突然變得很喪。
什麼小鹿亂撞都平息下來了。
直播完後,她試圖把天際線包裝回原來的樣子,可均已失敗告終。
沒過一會兒,微信就嗚嗚嗚響起,她無精打采地撈起手機來看。
糯米:【厲害了我的軟,聽說你剛剛直播拆了一卷天際線啊!】
糯米:【那捲天際線你綁定了一堆廢物才弄回來的吧!你不是說過要當傳家寶來著?!】
糯米是阮喬很早以前在手帳小組認識的網友,現在也是個手帳博主。
不過她主寫TN旅行筆記,和阮喬的風格不太一樣。
糯米還創立了一家和紙膠帶社團,主打復古TN風。
聽糯米blabla一說,阮喬更喪了。
貞子不忘挖井人:【別提了,那一刻的我彷彿中了邪……】
糯米:【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
糯米:【對了,我們社團想組建第一次的南城手帳集市,地點都訂好了,明天就發攤位招租,想定在年後的情人節開~】
貞子不忘挖井人:【那很好啊,到時候我一定去玩】
手帳周邊最初多來自於日本臺灣,有海淘經驗的會直接在日本臺灣的網站上購買,沒有的也多在馬雲爸爸那裡剁手。
隨著大陸社團如雨後春筍般冒頭而出,手帳集市也更為頻繁、更為廣泛地在不同地區舉辦。
話說回來,很多城市都有手帳集市了,南城卻一直沒有。
這次糯米的社團要當南城手帳集市主辦方,阮喬還有點期待。
糯米:【這次場地挺大的,你要不要過來擺攤?】
貞子不忘挖井人:【我擺攤?!我又不是社團……】
糯米:【你可以出分裝試吃什麼的嘛】
阮喬托腮想了半天,也是,她的膠帶真的很多,要是單純自用,糊牆都糊不完。
糯米的提議似乎可行。
貞子不忘挖井人:【也可以,那你先出攤位招租,還剩了地方可以給我。】
和糯米閒聊了一會兒,阮喬又發微博,幫糯米打了個廣告。
晚上睡覺。
阮喬有些失眠,她翻出片蒸汽眼罩,可剛剛戴好,手機就開始在枕頭下狂震。
她反手去摸手機,憑直覺瞎劃了一下,而後放到耳邊接聽。
電話那頭的男聲有些慵懶,又很熟悉,讓她拿電話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抖動。
“奶糖妹妹,手帳集市是什麼?”
聽到他的新稱呼,阮喬感覺眼罩的溫度升到了臉上。
林湛在電話那頭單手輕敲鍵盤,搜尋結果,看了一會兒他又說道,“知道了,就是擺攤啊,那我也要去。”
阮喬下意識問了句:“你去幹什麼?”
林湛:“你是不是忘了情人節是什麼日子,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嗎?”
聽到這句,阮喬把手機捂到胸口,可心跳太快,她又立馬拉開,扯起被子,把整個人都蒙了進去。
她小聲對電話那頭說了句,“流!氓!”
林湛聽到電話裡傳來“流氓”二字,緊接著又是電話結束通話之後急促的嘟嘟聲。
他的手肘撐在桌面,颳了刮下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忽而,他又扯起嘴角,笑出了聲。
伴隨著紛紛揚揚的大雪,除夕悄然接近。
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已不在人世,近兩年,走得近的親戚都是到阮喬家過年的。
阮喬忙得像是轉不停歇的陀螺,要幫忙採辦年貨,打掃衛生,親戚朋友過來也要和爸爸媽媽一起招待,
偏生宋明昭還嫌她沒有仔細打扮,除夕前日將她扭送至理髮店,做了一個梨花小卷。
造型師還幫她做了蓬鬆效果,囑咐她沒事兒多抓一抓,能維持得久一些。
阮喬從來沒有燙過頭髮,在理髮店乾坐了四個小時,她突然開始佩服林湛了。
染髮應該也要很久吧,他那種看上去患有小兒多動症的人,竟然能為了做髮型等那麼久,看來為了保住南大道明寺的名頭,他也是很努力的。
不知是因為理髮店的光線特別明亮,還是因為要過年了,心情很好。
阮喬站在鏡子前打量新發型,竟然覺得還不錯。
有點……萌萌噠!
一直忙碌到除夕夜,阮喬終於能閒下來了。
大家圍著大圓桌吃年夜飯,席間照常被親戚們問起學業,阮喬也乖巧應答。
不過今年阮喬升大學,大家似乎又有了別的話題調侃。
“喬喬,大學了,可以談戀愛了,現在優質男生可不好找,以後出了學校,你沒一點經驗,根本拿不住男方。”
說話的是她大姑姑。
人生一大愛好就是做媒,時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她撮合的那幾對夫妻現在的日常生活。
緊接著她二姑也接話,“是啊喬喬,可以找啦!佳慧她男朋友就是大學同學啊,畢竟是同學,那還是知根知底,比相親的要靠譜。”
二姑口中的佳慧是她女兒,也是阮喬的大堂姐,今年研究生畢業,跟男朋友已經訂婚。
聽說男方家庭條件很優越,還沒結婚,就在南城一個巨貴的樓盤買了頂層複式樓,寫的還是兩人的名字。
二姑姑一直以佳慧表姐為傲,逢人就誇自己女兒有出息。
面對三姑六婆各種親戚的新年日常,阮喬早已練就一隻耳進一隻耳出的高超本領,你儘管說,聽一個字,算我輸。
心裡這麼想,嘴上她當然還是會時不時應承兩句,讓人以為她在認真聽教,這麼多年功夫累積下來,她應付得算是遊刃有餘。
團圓飯後,親戚們有的打麻將,有的看春晚。
阮喬和幾個小孩兒坐在一起,撐著下巴刷手機。
不知是什麼時候,林湛把她拉進了一個名為“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的微信群。
她沒加其他人微信,進去後好一會兒,她才憑藉說話語氣、名字暱稱,認出幾個熟人,還有一些她不太熟。
群裡訊息刷得很快,大家都在吹水。
阮喬只看,不說話。
大家聊得正嗨的時候,林湛突然發了一張年夜飯的圖。
阮喬點開,菜色真是相當豐富了。
還有大閘蟹什麼的……
江城:【靠!炫富!】
宋彎彎:【想吃大閘蟹】
路人甲:【無形裝逼最為致命!】
不知話題怎麼聊的,突然就有人嚷嚷著讓林湛發紅包。
畢竟群名裡就有紅包二字,提起這茬,大家都自發自覺地排隊刷起【道明寺快發紅包】,阮喬也悄咪咪地複製了一句,發出去。
隱匿在十幾個人中,阮喬倒不明顯。
很快,林湛就發紅包了。
阮喬自認為手速已經很快,信心滿滿地要搶一個運氣王,可一點開,就顯示:紅包已經被搶光了。
江城:【才十塊錢!林湛你也太摳門!發個大的!】
大家又跟著江城一起排隊喊口號,【發個大的!】
大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湛發起紅包也不手軟,零零總總隨手甩了二十來個。
阮喬相當絕望……
感覺明年的運氣一定很糟糕啊……
林湛的紅包都是分成十份,搶不到的機率不大,每個都搶不到的機率就更小了!
可她就是,一個都沒搶到:)
朝天椒:【@貞子不忘挖井人 你不是要我發嗎,怎麼不搶?】
貞子不忘挖井人:【搶不到……我也很絕望啊……】
群裡嘲笑了一圈阮喬的手速。
林湛的紅包再次從天而降。
大家正打算點開,卻見這個紅包有命名——給我家奶糖妹妹,不準搶。
嗯,只有阮喬不管不顧唰唰兩下就點開了紅包,52.00
阮喬看到自己搶了五十多,心裡一陣狂笑,正準備看看自己是怎麼狂虐其他人的,她才發現大家都在刷屏同一句話。
【並不是很想吃下這碗狗糧 /再見】
???
阮喬往前翻紅包訊息,這才看到那句話,以及,領紅包的只有她一個人……
朝天椒:【我憑本事發的狗糧,你們憑什麼不吃 /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