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臨下班的時候，秦衛明叫住了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張大年，說是關副廠長要找他倆談點工作。張大年猜到，估計是那封感謝信的餘波影響，看來今晚沒有七八點，是下不了班了。

前腳他跟著秦衛明去了關良義的辦公室，後腳改革辦的人陸續下了班。

五點多的杭三棉廠生活區，極為熱鬧，路上隨處可見揹著書包放學嬉鬧的孩子，和他下班回家吃飯的三棉廠職工。

陸遠進了院區，就能遠遠聞到空氣裡瀰漫著的陣陣飯菜飄香。

陸遠上樓一進門，就看見吳秀琴正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從廚房出來。

吳秀琴笑道：“真是來得早不如趕得巧，趕緊去洗手吃水果！”

陸遠洗完手來到沙發這邊，一看茶几上放著的那盤水果，嘖嘖一聲，說道：“喲呵，美國提子，這可不便宜啊，咱家這生活水平啥時候趕英超美了啊？”

“你媽我可捨不得買這麼貴的玩意，這是你月華阿姨送過來的，說是要感謝你的幫助。”吳秀琴說道。

“哦……”

陸遠點了點頭，捏起一顆提子塞進嘴裡，還真甜。

吳秀琴也吃了好幾顆提子，說道：“你說這美國葡萄它也是葡萄，咋就比咱們中國葡萄要賣得貴呢？買這一斤美國葡萄，能在廠門口的水果攤上，買好幾斤本地葡萄了。”

陸遠笑道：“媽，這能一樣嗎？這美國提子是……”

“能有什麼不一樣？”

陸遠的話被老爸粗暴地打斷了，只見陸青山捻了捻手上的美國提子，鄙視道：“美國葡萄它不是葡萄了？它怎麼就高人一等了？我看就是崇洋媚外！”

陸遠：“……”

面對陸青山同志的慷慨陳詞，陸遠竟無言以對。

吳秀琴也被陸青山的解釋逗笑了，笑得合不攏嘴，用力一巴掌拍在陸青山的肩膀上，說道：“老東西，我看你就是妒忌有人給咱兒子送禮，覺得兒子比老子強了，嫌自己丟人！”

“我丟人個屁啊，他再強不也是我的兒子我的種？”陸青山翻翻白眼，表示對吳秀琴的汙衊很不屑。

不過他好像又想到了些什麼，把手裡的提子放回了水果盤中，對吳秀琴認真地提醒道：“秀琴啊，以後再有人送水果送米麵大豆油啥的，你可千萬不能再收了，咱不能利用兒子的職務之便來收受好處和禮物。這對咱兒子影響不好。”

“切，至於嗎？”吳秀琴倒是覺得陸青山小題大做了。

陸青山頓時拉下臉來，沉聲道：“怎麼不至於？這叫職務受賄！”

“爸，爸，職務受賄那個詞兒是對領導定的，我這啥也不是。”

陸遠糾正了一下，不過也沒有反駁陸青山剛才的話，說道：“不過我以後會注意的。”

“嗯。”陸青山臉色稍稍好轉過來，對吳秀琴齜牙一笑，問道：“老伴兒，可以開飯了吧？這都快六點了。”

“陸青山，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你就是屬狗臉的！”

吳秀琴氣得罵了陸青山一句，然後轉身進了廚房，準備開飯。

……

……

紅蜘蛛網咖。

馬佐治正燒好一壺開水，準備泡麵當晚飯。

“佐治！”

網咖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而入，衝吧檯後面泡麵的馬佐治舉手招呼了一下。

馬佐治循聲一看，有些意外：“邵剛？你怎麼過來了？”

“今天下午拜訪了一個客戶，他們公司就在你們網咖附近，這不剛結束就到你這來轉轉了。”

邵剛走過來，朝著馬佐治桌上看了一眼，笑道，“又吃泡麵啊？別吃了，走，出去吃點好的。我請你！”

馬佐治也知道邵剛的經濟狀況，自然不會讓他請客，只是用開玩笑的口吻打趣道：“行啊！做了個大單下來，荷包鼓了，口氣都大了啊！有錢趕緊帶文豔整個燭光晚餐，我一大老爺們可不吃你這套。”

“別逗了。”

邵剛拉來張椅子，在馬佐治旁邊坐下來，道，“我跟她說我今天有應酬，晚飯不回去吃了。”

“咦？”

馬佐治回過頭笑道，“看不出啊，我們的五好男朋友這才參加工作幾天就學壞了啊！都學會跟女朋友扯謊了。話說你來我這裡，文豔應該不會有意見才對啊，幹嘛要編理由啊？”

邵剛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本來是有應酬的，臨時取消了，就來你這裡轉轉。”

“哦，感情我是備胎啊！”

馬佐治又擠兌了邵剛一句，回手從貨架上拿了一桶泡麵丟給他，“喏，還是陪我吃這個吧！我一會兒就要上班了，可沒時間出去吃。”

“你這上班也夠辛苦的啊。成天就吃個泡麵？”邵剛也不強求馬佐治跟他出去吃，隨手撕開泡麵包裝，

“沒辦法，做網管能掙幾個錢啊。窮逼一個！”馬佐治掀開自己那碗泡麵，攪拌了一下調料，又繼續蓋上。

“沒錢就要掙啊。”邵剛拿過吧檯邊的熱水瓶，往泡麵碗裡倒了點熱水，“我覺得，咱們還是得想辦法把赤月風霜做起來。”

“還要做？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嘛，官方嚴打，我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我知道。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邵剛蓋上泡麵蓋子，順手將叉子叉在了上面，道，“我前陣子不是賣得不太好嘛。我就想法子又開拓了一下市場，你猜怎麼著，我認識了一個網咖的老闆。他對著我們這個外掛很感興趣。就覺得功能少了點，如果我們能把其他功能也加上去，他就出這個數買斷。”

邵剛抬起一個手掌，張開五指，晃了晃。

“你們不就是想找人直接買斷嗎？這個數，不錯了。”邵剛一臉興奮地繼續道。

“五千？”

“不，五萬！”邵剛的眼睛在放光。

“這麼多啊？”馬佐治有些驚訝，停了一會兒，才道，“我自己做的外掛我知道，值不了這個數。”

“現在是不值這個數，你再完善一下就值了！”

馬佐治“唏哩呼嚕”地嗦著麵條，含糊不清地道，“他想怎麼完善啊？”

“再加幾個功能。比如，鎖血、魔法跟蹤、雙倍傷害……”

“噗！”

馬佐治一口麵條差點沒從鼻孔裡噴出來。

“不行不行！”他一邊忙著擦嘴，一邊連連擺手道。

“為什麼啊？”

“我跟遠哥剛開始搞這個外掛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的，咱這赤月風霜啊也就是打擦邊球，但是那種破壞遊戲平衡的缺德事，我們可不能做！我答應遠哥的！”馬佐治道，“而且現在官方嚴打，就算加了這些功能，他也賣不出去的。”

“你只管開發功能，直接賣給他，他賣不賣的動，跟咱有什麼關係。”邵剛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馬佐治還是搖了搖頭：“我跟遠哥商量好了，就按照赤月風霜現在這樣，儘快把它出手。反正我要攢的錢也攢的差不多了。”

“遠哥，遠哥。佐治，你能不能有點自己的主見啊！”邵剛道。

“這跟有沒有主見有什麼關係？”馬佐治從麵碗裡抬起頭來，“邵剛，你是不是最近很缺錢？這麼著急外掛生意。你要是缺錢我這裡還有點，要不先借給你？”

“沒，我就是覺得可惜了。”邵剛無奈道。

馬佐治見他不要，便也沒多說，但是他的立場很堅定，既然自己答應了陸遠，就不會反悔。於是兩人一時無話，只得一起沉默地吃完了泡麵。見說服馬佐治無望，邵剛也不準備多坐，說是要回去陪蘇文豔了。

“搞半天你坐這麼久的車，就是來我這蹭桶泡麵的啊？”馬佐治笑說。

“這不來看看你嗎？你在這兒上班這麼久，我才第一次過來。”

邵剛冷不丁被問得有些尷尬，想了想他抓過吧檯上的紙和筆，在上面刷刷刷的寫了一串數字，遞給馬佐治，“對了，我買了個手機，這個號碼，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可以啊邵剛，都買手機了。我還當你缺錢呢。”馬佐治道。

“工作需要。我們跑業務的沒有手機總歸是不方便。”邵剛道。說到這裡，他似乎是覺得自己表達的問候還不夠，又跟了一句，“剛才我都忘了問你了，聽遠子說，阿姨不管你，你過得還好吧？”

“還行！剛開始那兩個月我連泡麵錢都是跟遠哥借的！”

馬佐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過現在好了，最近不是有外掛的進賬嘛，我想跟遠哥對半分，他也沒要，說這事他也沒出什麼力，這錢還都放在我這裡呢。我想著回頭等這事正式結束了，一次性給他，這本來就該是他的錢。”

其實馬佐治是一個挺簡單的人，能夠逃離老媽的高壓是他這些年做得最牛逼的事了。至於現在，不但一日三餐有著落，還逐步向著自己的理想進發，這對他來說已經很滿足。

邵剛點點頭站起身來，正準備離開，突然又停住了身道：“回頭我把你那份外掛的錢給你拿過來。”

“我那份？不用不用。”馬佐治連忙擺了擺手，“你也不容易，還要租房子什麼的。你用錢的地方比我多。”

“你別跟我客氣。這錢本來就應該給你的。”邵剛堅持道，語氣中透著一股子不容商量。

馬佐治有些莫名，不知道為什麼邵剛的態度突然這麼堅決，當下也就不再推卻。

邵剛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擺了擺手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