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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

收拾停當,奚微推開門出了臥室。這一整日已經過半,華燈初上,給了喧囂歸於沉寂的訊號。杜淮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凝神屏思。四周很安靜,他沒有開燈,外面的光從玻璃映進來,照著他英俊的側臉。

奚微赤腳踩在地毯上,貓一樣輕盈,走到杜淮霖身邊。然後像四年前離開那天一樣,他跪下來,伏在杜淮霖膝頭。

只是這一回,再沒人需要強忍傷痛與別離了。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他們也只能固執地愛著彼此,一意孤行。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杜驍踏上了返程的飛機,那之前他們又在杜宅一起吃了頓晚飯。周馥雅雖然冷淡依舊,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明顯的不快與反感。杜驍更是一回生二回熟,比上次放得開,同齡人也更有話題,隨便聊個什麼都能扯上一堆。總而言之,氣氛還算融洽和諧。

奚微已經很知足了。日子還長得很,他不奢望周馥雅能夠馬上完全地接受他,那不現實。但從這一步開始,雖然是以另外一種身份,他也同樣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給奶奶帶來快樂,讓她健健康康地長命百歲。

十二月中旬的某天,關同舟在開完公司高層會議後,一臉興奮地帶回來一個重磅訊息:杜總決定要做原研,來年公司的重點將放在對“抗VEGF人源化抗體”專案的研發上。

“其實這個專案立項也快兩年了,但是在諾森所有的在研產品裡,這個專案的難度是最高的,所以一直處於初步研發階段,沒有什麼大的投入和進展。”關同舟說,“國外同類型的產品貝伐單抗專利沒到期,目前國內的公司,還沒有類似藥品上市。”

奚微問他:“關經理您怎麼看這個專案,會不會太冒險?”

關同舟毫不猶豫地說:“冒險也要做,我支援杜總的決定。近年來諾森的主打產品市場佔有率在逐步下降,這是不爭的事實。現在競爭這麼激烈,做原研才是公司長久發展的唯一出路。”

“但是公司其他股東不會有意見嗎?”有人問。

關同舟點頭:“這個確實,對於股東們來說,穩穩當當賺錢是第一位的。畢竟原研週期長,風險大,投入高,他們會顧慮反對也情有可原。所以說杜總能頂住董事會的重重壓力做這個決策,真的很有魄力。”

奚微坐在自己位置上聽著,想起早上他替杜淮霖打領帶,杜淮霖仰起下頜,在他把襯衫領子翻好後,突然對他說,爸爸今天要做一個重大的決定,關乎公司未來的命運。

他語氣平淡,但是奚微從中聽出了一絲凝重。再怎麼成竹於心,胸懷丘壑的人,對無常的世事都會懷有敬畏和疑慮之情。

奚微淡定地替他把領帶整理伏貼了,在他胸口輕輕拍了拍,說:“我相信你爸爸,你決定要做的事情,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想做就做吧,我支援你。”

杜淮霖在晨光中深深望著他。五年前,這個可愛的孩子以“教我打領帶”為藉口,笨拙地試探,小心翼翼地靠近。五年後的今天,他站在同樣的位置,熟練地替自己繫好領帶,以一種篤定的深情對他說:我相信你,支援你,給予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氣。

元旦過後,諾森生物公告並通過了增資議案,對其全資子公司藍天佳諾增資五千萬,用於提升純化技術的資金成本,以求縮短建設週期。這一公告也標誌了諾森生物抗VEGF人源化抗體的立項終於正式啟動。

日子忙忙碌碌轉瞬即逝,又是一年春節將近。這年周家慣例的家宴上,人們的注意力都被杜淮霖和他身邊那位長身玉立,容貌出眾的青年吸引了。他們站在一起,神態自然,落落大方,若忽略性別,還真稱得上天造地設。對著眾人或驚訝或瞭然的目光,杜淮霖也毫不避諱,拉住奚微的手挨個介紹說,這是奚微,我的愛人。

什麼家族榮光門楣體面,他早已不在乎這些。跟旁人的非議相比,在奚微曾經留下不快回憶的地方,堂堂正正地給他一個身份,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

周馥雅在樓上冷眼瞧著,無奈地默默嘆氣。

那天她把杜淮霖單獨叫了過去,說淮霖,這幾年你都和他在一起?

杜淮霖說,是。

沒別人?

沒有。

周馥雅沉寂片刻,說別的該勸的我也勸過無數回了。最後再問你一句:他真能和你過一輩子?你可想好了。

杜淮霖語氣堅決:他能,我也是。

周馥雅還記得他當時那篤定的神情,搖搖頭,認命似的轉身。這兩個多月奚微又來過幾次,接觸多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孩子,誠懇,聰明,大方,對他兒子一心一意。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杜淮霖這二十年來對她適當的妥協,其實不過仗著自己是他母親的身份罷了。如今他這是動了真格,誰又管得了呢?

再者她也老了,管不動氣不動了,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開開心心地打她的麻將要緊。

出櫃什麼的,出就出吧。這些年過去,時代早不一樣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紅樓夢裡不是有句話說,誰管誰筋疼,不過個人幹個人的就完了。

杜驍兩個多月沒看見奚微,熱情地把他從父親身邊拽走。兩人聊了一會兒,杜驍要去看周馥雅,硬是拉著奚微一起闖進了活動室,笑嘻嘻地摟著他奶奶的脖子撒嬌,哄得老太太眉開眼笑。奚微站在一旁看著,也跟著淡淡地微笑。

可以毫無顧忌地在長輩面前嬉鬧任性,是隔輩人獨有的特權。這就是世人所謂的“天倫之樂”吧,承歡膝下,其樂融融。

“站著幹嘛?坐吧。”周馥雅胡了把好牌,被杜驍好一通吹捧,心情舒暢,和顏悅色地拿眼神瞄著沙發,向奚微示意。

“謝謝……伯母。”奚微有點兒生硬地稱呼。周馥雅似乎也聽不順耳,皺起眉頭說:“叫什麼伯母。”他又不是她正兒八經的兒媳婦,年紀和杜淮霖又差了那麼多。自己眼見奔七十的人了,奚微才二十三,和她孫子年紀相仿,喊伯母總像差著輩兒,怎麼聽怎麼彆扭。

“我聽驍驍喊你哥,你就隨著他,也喊我奶奶吧。”

奚微百感交集地看著她,輕聲喊道:“奶奶。”

周馥雅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手裡已經碼好了牌,又開始新一輪戰局。奚微內心激盪,強裝平靜,悄無聲息地開門退了出去。

他背手靠著門,閉上眼睛,聽著門裡傳出來的歡聲笑語。這歡聲笑語可以屬於他,但是又不屬於他。以另一種身份,無論再如何親近,他與他們都是疏離的。他們不知道,他們不會知道。

這天地間能完全屬於他的,可能只有杜淮霖的愛了。

杜淮霖神色匆匆地上了樓,看到他的一瞬間臉色稍霽,“在這兒呢。”

“嗯,和驍驍一起過來的,跟奶奶打個招呼。”奚微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杜淮霖看著他,目光深邃。他明白,對奚微來說,這一聲奶奶同杜驍那一聲“哥”一樣,意義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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