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官親眼見到宋四的時候,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凸出來,在長官的威壓逼視下才勉勉強強的安裝回去。
樓上住著宋四,地下關著宋大,局長霸著整個宋宅,可不是將他們一網打盡一雪前恥麼!
陳昭廷有太多的帳要跟姓宋的小娘皮算,她對於他來說,簡直無恥!下賤!罄竹難書!
然而教訓她是一件極其漫長花時間的事情,陳局長就輕先解決外界言論,對公關媒體道,全是誤會,否認紅色分子的刺殺物件是自己。重慶部分的共產組織,連同國際中立委員為發聲:這不關我們的事。
菊田先生特地趕來宋宅,拜訪陳局長,力求透過刺殺案件譴責中華民國各個黨派組織,認為他們在妨礙“大東亞共榮”的理想。陳昭廷怎麼不曉得他在想什麼。
陳局長特地去梨園請了當紅小旦,在綠影婆娑的院內擺好陣仗,請菊田君好生欣賞。
菊田涵養極佳的從頭看到尾,他對京劇十分沉迷,但這不妨礙他跟陳局長談正事。
“就算不從大局上著想,僅從您個人安危來說”
陳昭廷打著馬虎眼:“我請了個做粵菜的大廚,手藝超群,菊田先生,咱們一起痛飲一杯吧!”
晚餐將菊田灌到桌子下,菊田的衛士進來將人抬走,陳昭廷哼哼低笑,自斟了一杯,驟然皮笑肉皮笑的狠摔酒杯,上好的翡翠夜光杯被摜的粉碎。
片刻過後,鳳眼斜斜往上射去,薄唇吐出幾個字:“你看什麼?”
俊英穿著男士襯衫,一雙青紫交加的白腿交叉併攏,她趴在欄杆上搖頭晃腦:“看你丟醜唄。”
陳昭廷挺直背脊,坤坤衣角低喝:“你給我下來!”
陳昭廷想撕了俊英的嘴,自從這次碰面,她的一張嘴就像是長滿了刀子,彷彿一隻隨時準備挑起戰爭的攻堅戰士,只要身處同一個屋簷下,兩小時一小吵,半天一大吵。吵的原因更是莫名其妙,稍微一不注意就能陷入紛飛的戰火中。
陳局長一時恨她恨得不得了,想到昔日此女在濟南的作態,又想要她在自己兄長面前的低眉順眼,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經常半夜將沉睡中的俊英掐起腰來狠幹一通。狠幹完畢自然又一通陰陽怪氣的明褒暗貶,陳昭廷真想一腳把她踹下床去,俊英抓了把亂髮,在他面前早就沒有注意儀表的想法,赤身裸體的走下床,在浴室裡稀里嘩啦洗一通香噴噴的澡,出來後裹著浴巾往沙發上一趟:“局長大人,既然你這樣討厭我,我就在這裡睡啦!”
陳昭廷氣得肝兒裂,寧靜的深夜裡,他的低吼聲在走道里悠然傳送:“你他媽的,給老子滾上床來!”
俊英在地上厚厚的土耳其地毯上滾了幾圈,溼淋淋的頭髮貼在臉頰上,她趴到床邊說我到啦,陳昭廷欲笑欲吼,臂力無敵的將她撈了上來,真正狠心的話倒是說不出,要罵她不要臉跟兄弟亂倫的話也不想講,一講豈不是暗示自己已經跟宋振騏碰過頭?
他縱然憎恨宋振騏跟俊英的禁忌私情,但宋振騏被他關押了兩個月之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好一個威風的高階將領因情墮落到如今情景,同為男人,他可憐他。正是因為帶了這麼一點點的可憐,二人敵對地位產生了微妙的轉變。他陳昭廷在上,宋司令如螻蟻般在下,對待螻蟻——恨也就不那麼激烈了。
又過了半個鍾,陳昭廷在被子底下捏了一把俊英的胸,俊臉湊過去:“睡著啦?”
俊英呼呼的發出一點點鼻音,陳局長扯了扯嘴皮子,輕手輕腳的下床,做賊似的溜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味道幽暗潮溼,幾個黑色的大瓦罐堆在牆角處,旁邊一堆破棉絮,黑黃的被子底下伸出一隻油膩的腦袋。
陳昭廷輕蔑地踹了他一腳,兩腳張開在旁蹲下,嘴裡叼著一根菸,深抽了兩口再塞到乾裂的唇邊:“死鬼,起來了!”
宋振騏叼住香菸,骨頭嘎吱嘎吱直響地爬了起來。
待他抽了半根,陳昭廷反手抽了一耳光過去,打得極其響亮,將從此人妹妹那裡積躥的悶氣全都撒到做大哥的頭上,打完一巴掌後竟然還來了火氣,他驟然化身成了老大娘似的脫掉自己的拖鞋,拍蟑螂般對著昔日的宋司令啪啪啪直抽。
“狗孃養的!你個親大哥,堂堂軍團司令,他媽對著自己的親妹作孽!老子要是帶了槍,就一槍崩了你!”
宋振騏佝僂著身形縮到牆角,他捧住自己的腦袋,其他的地方任人抽打。
陳昭廷剛剛一場床上大戰,損了些陽氣,倒是把自己抽地氣喘吁吁,他掐腰伸手,食指指尖對著男人一通辱罵,及至痛快了,這才忽然展顏的湊過去:“哎,我跟商量一件事兒。”
“先給我一瓶酒。”
陳昭廷翻了個白眼,又跑上客廳帶下來半瓶開封的威士忌,宋振騏連忙扒開蓋子,喝白開水一般灌下去。
“我跟她結婚,怎麼樣?”
“”長長的劉海下一雙昏暗的眼掃過來:“跟誰?”
“廢話!”陳昭廷頗為興奮:“我跟俊英結婚,怎麼樣,你同意嗎?”
宋振騏往後靠在龜裂的牆壁上,他啞著嗓子哈哈無聲的笑:“你要抱著她的牌位結婚麼?”
陳昭廷嗤哼:“你管得著麼!”
宋振騏撇嘴,繼續喝酒,烈酒像火般從喉頭灌下:“不行。”
陳局長當然不快,又生了一個愉快的想法:“如果我還能讓你見俊英一面,你跪下來給我嗑三個響頭,怎麼樣?”
宋振騏死氣沉沉的,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良久才道:“你叫我死也行。”
正在這時,地下室的樓道口傳來一道嘶啞婉轉的女聲:“陳局長,你躲在這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俊英在陳昭廷下床的時候已經醒了,她鎮日在家裡無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削瘦的身子胖了一圈,豐盈水潤的肉身重歸骨骼。她默默的等了一會兒,見陳昭廷久久不回,便從床上爬起來四處勘探著尋了過來。
她喊了一聲,陳昭廷跳腳著吼道:“別下來!”
俊英哦了一聲,這下走得更快了,一步三跳的滾下來,陳昭廷衝過來擋到她身前,俊英好奇的踮腳朝他背後望去,正見一位乞丐似的怪人躲在陶罐旁瑟瑟發抖。
“幹嘛啊,擋著不讓我看這是誰啊?”
“關你啥事?趕緊滾回去!”
陳昭廷掰著她的肩膀往樓道旁推,俊英假意順從,忽然扭身從男人手臂下方的空隙鑽過去,不過沒衝兩步路,便被人從後攔腰抬起騰空。俊英嘶叫這不住的揮舞雙腿,陳昭廷火箭一樣將人抬走,消失個無影無蹤。
地下室的門被風帶上,鐵鏈嘩啦啦晃盪出清脆的撞擊聲,門口也無人看管,然而沒人從裡面跑出來。
偶然傳來一股壓抑至極的低喘聲,吸氣聲和呼吸聲拉得極長,喉頭數次止不住的顫抖發出嘶啞的赫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