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個家的聖約翰,一夕之間一去不復返。
原來熱鬧,也可以是虛假的。
她急切的需要一個答案,血管裡凍成了冰塊兒,指尖僵硬顫巍的握住了電話聽筒,她想給大哥打電話,又怕他會罵自己。
沒有第二個選擇,俊英仍舊撥出了號碼,是京津軍區司令部辦公室的電話。
對方例行詢問她的身份,又問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聽筒對面一片嘈雜,滿是呼喊的人聲,俊英吞下酸棗,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她掛了電話,也不覺著餓不覺著冷,單單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就自己一個是沒用的閒人,蜷縮在沙發裡等待這積灰髮芽。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邊驟然響起電鈴聲,俊英條件反射地抓起電話,那頭先是發出一陣滋滋不穩的電磁聲,俊英屏息急切的等待著,腦門上冒了潮溼的熱汗。
“俊英?”
沉沉的男聲從那邊傳來,俊英即刻咬住下嘴唇防止哽咽聲破出來。
好半天,她才慢慢地回道:“是我...大哥..”
不等宋振騏繼續問話,源源不絕的思念和渴望已經徹底佔據了她的神經和心房:“大哥,我好想你。”
宋振騏拎著話筒,手邊夾著一根香菸,吸了一口吐出雲霧:“既然從學校出來了,就在家好好待著,最快還有一個月我就回來了。”
俊英不敢問他怎麼看待學校開除自己的這件事,乖乖的聽著他簡練的囑咐,掛掉電話,然而她一刻也等不及的衝上二樓大哥的書房,從抽屜裡翻出一疊現金,復又衝下來,連行李都沒拿直接去了火車站。
宋俊英像是憑空蒸發一樣,忽然失蹤了。
她失蹤的並不明顯,起碼在一個月之內,還無人發現。
黃芷璇起先以為她不過是回家,後來老師忽而問起,她才覺有問題,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到宋家,對方接起,卻不是宋俊英的聲音,是他們家奶媽,那奶媽道小姐回來過一次,又出門去了,可能是去哪裡玩了,她也不曉得。
俊英的姆媽,自宋大少爺帶著軍隊去了京津,俊英又去了寄宿學校,她便沒了發揮餘地,鮮少過來。一個星期固定來打掃一次,或者是俊英在家沒飯吃了,會讓人去叫她回來做飯。俊英去哪裡,她當真還關心不到,俊英的去處可不要太多,要麼是二爺家,要麼是三爺家,還經常跟女同學外出遊玩。她沒放在心上,堂堂的宋家大小姐,難不成外面還有人敢欺負她不成。
最主要的,姆媽沒有子女,把一個混不吝的親侄子當做親兒子在養。
俊英手裡流出的錢和首飾,都讓姆媽補貼給這位侄子。
近兩年,她的這位好侄子學會了賭博,手裡沒了銀錢逼著她過來弄點錢回去。
姆媽掛了電話,心有餘悸的去了小姐的房中,拉開梳妝櫃上面的百寶閣....精細的物件已經去了一大半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擔心自己的事情東窗事發,於是她也把這個訊息隱了下來。
宋振騏宋司令原本預備著一個月就能先行回蘇,國黨整個戰線已經必不可免的移到中南地區。 月餘過後,宋振騏的行李都已經收拾好,第二日的軍用飛機也已排上了日程,只是忽然上頭下了命令,宋振騏的兵可以先走,人卻不能離開,黨國要召回會議,要挑選人員擴充中統。
郊區陣陣炮轟,飛沙走石,好不容易長出的青草又被轟成了爛泥。
倒是四國飯店、租界舞廳酒店飯館等權貴遊走之地,仍舊欣欣向榮,一派繁華。
舞臺上亮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會後的參會便安排在此處,到處都是體面紳士的衣香鬢影,珠光寶氣的婦人及婀娜女人都是有身份有面子的家屬。
一身藏藍色長袍的陳先生過來敬酒,明裡暗裡的意思是,中統可以分一個不錯的職位供上宋司令。
宋振騏笑顏拒絕,道自己連軍務都顧不過來..情報機關不適合他。
經歷多年戰火的薰陶,原本明顯帶著文人氣質的宋振騏,身上越發多了鐵血一樣凝滯的氣息,包裹在軍裝下頎長高大的肉體,呈現出冷而禁慾的風格,引得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有充足的理由撲上來。
不過半旬,宋振騏喝了不少酒,隱隱的太陽穴抽痛起來,身形已經有些不穩,副官連忙扶住他:“司令,我開好了房,這就送您上去吧。”
宋振騏在房間門口一個趔趄倒了下去,副官得了一位淑女的幫助,將司令扶了進去。
這位淑女小姐姓吳,芳齡二十五,正是青春剛好熟也熟的剛好的年紀,她很懂怎麼照顧醉酒的男人,不顧副官的勸阻,照顧了宋先生一夜。
宋振騏昏昏睡去,皮肉卻似放在刀尖上割來擱去,一時熱的受不住,一時冷的直打顫。
身體上的苦楚其實談不上難以忍受,他的胸口上好似壓著一塊兒巨石,周身的空氣越來越黏糊,眼前一片黑暗,有誰在低迷得呼喊著他。
他伸手掐住的自己的脖子,有東西堵在那裡讓他發不出聲音,他很著急,著急著迴應那個聲音。
停留在胃部不斷髮酵的酒精,帶著少量的飯食衝口而出,宋振騏哇的一下吐到了床上。
然後他徹底沉進了夢裡,他快速地在一片雪白的迷霧中奔波行走,前面不遠處,有人喊他。
大哥...大哥,我好痛呀。
我好想你。
——是俊英的聲音。
迷霧散去,宋振騏的腿被人抱住,十三歲的粉粉白白的女孩子,嬰兒肥的圓臉上眨巴著淚珠,她仰頭望著宋振騏,哭得哀弱又可憐。
宋振騏想要把她抱起來,想問她哪裡受傷了,喉頭卻鎖緊著發不出聲。
腿邊的女孩兒眨眼變成穿著藍白裙裝校服的少女,她低著頭,雙膝跪地,雙手扶在自己的膝蓋上,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她的臉。
宋振騏差點兒認不出她,她的聲音也變了,兒童稚嫩的嗓掉變得清麗又低迷。
她跪在他的腿邊,呢喃道,哥哥,我不是她們說的那樣...我不是那樣的...我沒有威脅慫恿別人,我沒有逼迫強迫她,我以為她也是喜歡我的。我不知道哪裡做錯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宋振騏在心裡說,我不會怪你,你起來。學院不適合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