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也不知道魏遠這樣子更嚇人一點,還是那夥人中的“領導者”更讓人心生恐懼。
不過此刻, 季寒川倒是鮮明地感覺到,島上這些果然是被“遊戲”設定出來的角色,而非真正人類。
他不覺得真正人類可以在不到三十小時的時間裡被激發出這麼大的惡意。
魏遠雖然救了人,但並沒有收穫多少感激。被救下來的女性看他時, 眉眼中的恐懼、厭惡甚至超過了她剛剛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掙扎的時候。饒是魏遠,也有些被這樣的目光刺痛。
往後的一切乏善可陳。
在旁人的冷眼中、恐懼中——最重要的, 是那個他救下來的女人悄然往他背後撒了一把鹽的時候, 魏遠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他殺了所有人, 像是一隻真正的水蛭那樣, 吸走了他們的血。
在他在一個還在呼吸、胸膛有起伏的人身上脖頸上大口吮吸的時候,季寒川所坐著的樹枝發出“咔嚓”一聲。
這聲音非常突兀。
完全是“遊戲”在耍賴了。
季寒川不覺得自己會犯此類低階錯誤。不過說到底,樹枝斷裂也不能說全無可能,“遊戲”雖然不要臉,可這到底算是一個擦邊球。
他短暫地考慮了片刻, 以一個卸掉絕大多數衝擊力的姿勢落在地上, 看著眼前的魏遠。
不過二十個小時不見,魏遠已經變得非人非鬼。
季寒川在這種時候, 依然走神,想:其實……從幹掉的、被海水浸泡過的衣服上搜集鹽粒,還是挺有創意的事情啊。
魏遠看到他。
年輕男人失魂落魄,站起來,問:“季寒川,你之前去了哪裡?邵佑呢?”
季寒川只回答了前一個問題。
他看著這個在“劇情線”發展至今,終於有了“完全體”的怪物,笑一笑,回答,“樹上爬過來一條蛇,我稍微花了點時間對付。其實也聽到下面的動靜了,但再有精力去看,你和瑟琳娜已經不見了。”
魏遠沉默。
他身上的水蛭扭動著,似乎還是不滿足於方才的進食。季寒川看他,覺得眼下的魏遠和之前的瑟琳娜、盧卡……每一個人,都逐漸相同。他覺得再過一段時間,魏遠應該會徹底撕掉人類的皮囊。
不過至少不是現在。
魏遠說:“之後呢?”
他的嗓音很低,帶著一點奇怪的含混和水聲,像是身上的異化已經影響到了聲帶。
季寒川隨便說:“之後啊,之後就試著追著你們的痕跡找人。不過路上遇到了一些其他麻煩,再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
他的視線落在魏遠身上。
哪怕沒有多說什麼,魏遠也可以完全接收到季寒川這個眼神裡的意思。他渾身冰冷,幾乎因為眼前人的表情而戰慄。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崩潰,魏遠的臉頰上也出現了那種不同尋常的蠕動和凸起,只是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
魏遠:“我變成怪物了,怪物!季寒川,你是不是也一樣害怕我,覺得我噁心?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我?”
季寒川說:“如果你不想活了的話,我倒是願意幫個忙,不過請你先寫一封遺書。如果還能回到和平世界,我可不想被當做殺人犯控告。”
“殺人犯”三個四似乎刺激到了魏遠,他猛地一抖,卻因為季寒川的話而燃起另一重希望。
“和平世界……”
他喃喃說。
然後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對!我現在這個樣子,說明島上肯定有問題。你之前不是說看到了房子嗎,也許那就是研究這些怪物的地方!季寒川,你帶我去那裡!我一個人,分不清方向!”
他的嘴巴上、下巴上……整個上半身,都沾著倒在地上的人的血。
不過魏遠完全不覺得這是需要掩飾的事情。
他的眼睛瞪圓、瞪大,像是兩個氣球那樣鼓脹。季寒川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找一根木棍,把他的眼睛扎破,裡面就會流出膿水……
還是不弄髒唐刀了。
他有點不耐煩,想:怎麼還不來?
這時候,魏遠倏忽停下腳步。
他已經站在了離季寒川只有一米五遠的地方,此刻,他的聲音更加含混了,幾乎無法分辨其中的音節。他說:“不對勁……”
季寒川眨了下眼睛,露出一點笑容,詢問:“哪裡不對?”
魏遠看他。
他身體幾乎是一格一格地抬起來,眼神乾癟下來,卻沒有恢復人類眼球的原狀,更像一個癟下去的傘套,長長地垂在臉頰上。
魏遠說:“你身上沒有血的味道。”
季寒川說:“哦。”
魏遠看他。
他的情緒已經很淡了,像是終於、終於要被水蛭完全同化。
他說:“你騙我。”
季寒川慢吞吞說:“也不能說是騙吧?”
他像是沒有感覺到一絲危機,仍然坦然地站在魏遠身前。
魏遠的腿失去了走路功能,被屬於水蛭的身體拖著往前。
兩邊越來越近,魏遠乾癟下去的眼睛又開始晃動,像是成為兩條觸角。
“你騙我——”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咕嘟。”
已經到了有一個夜晚。
緋紅色的月光照在魏遠身上。
季寒川立在原地不動,而他面前,魏遠開始融化。
季寒川眼角抽了抽,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他起先聯想到了前面在殭屍那邊看到的蠟人,之後又想,不對。
這更像是……
他小時候,母親還在家裡。他年紀小,看著媽媽洗菜,自己也想要嘗試。但因為個子不高,只能踩在一個凳子上。
他洗著一把青菜,很仔細,把葉子一片一片地用手指捋好。這時候,看到一隻從來沒有見過的蟲子,趴在青菜上。
他轉頭問旁邊的媽媽,這是什麼呀。
母親摸了摸他的頭,從旁邊抓了一小撮鹽,灑在蟲子身上。
那一幕與當下場景重合。
季寒川看著,覺得自己背後多了一點氣息。邵佑抱著他,問:“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