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對峙,直到其中一人緩緩地穿上衣衫,把皺巴巴的,甚至被他撕破的襯衫紐扣直扣到喉結下邊,筆直地轉身走出了房門。 虞漣在那晚連夜飛回了國內,然後直到最終ABO定級分化制度正式開始推行,他們再也沒能見過面。 “在他心裡,說不定認為我那時是故意的。畢竟我這一生從沒有失態過,我說話的語調都很少有突兀的變化,更從沒有發過火吼過人。他原本不必蹚這趟渾水,他人在國外,簽證還有兩年,別人根本沒辦法拿他怎麼樣。如果我哪怕得到一點點風聲,告訴他他可能會成為替罪羊的話,他也會留在國外,不用落到這般下場。如今反過來看,或許我當真下了一個套,把他逼回了國內,逼進了牢房。” “所以,你向他求婚,是打算救他囉?” 金鱗子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哪裡不對,但又好像沒有不對。他想要點頭,可到了一半卻變成搖頭。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就好像那就是應該做的事,他一直想做的事,像當初毫不猶豫地決定要跟隨雍教授走一條滿是罵名的道路那樣,甚至不用思考,就是自然而然。他在思索理由的同時,就已經在前往監獄的路上了。 凌衍之支著手肘望他,覺得有點好笑又有些可悲:這個世界頂尖的天才,解得開那麼複雜的基因密碼,卻弄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那後來呢?” 金鱗子揚起臉,視覺輔助鏡在他臉上,像一個凸出的巨大穹窿。他似乎在回想當時的事,表情是平靜而寧和的,那是他們自從那次海外的荒唐之後時隔五年後第一次見面, “他給了我一巴掌,但是同意了。” 雖說金院士以一種必然的慈善姿態來試圖維繫婚姻,但是虞漣卻也不再是當初的虞漣了。他們不再是當初那個對於未來規劃不同、政見不同卻仍然能夠一起討論得口乾舌燥、爭得面紅耳赤、誰也說服不了誰後血氣上湧、再滾上床單的人。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只有漫長的沉默,連互相說話的話題都沒有了。兩人道不相同,住在同一間屋簷底下,說好聽點叫相敬如賓,心裡都知道簡直是相互折磨。 於是,當虞漣提出假死的計劃時,他並沒有反對。 他也不忍心看著這樣一個當初意氣風發,指天懟地藐視權威的青年學者,居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好像完全喪失了活氣,喪失了理想,研究不再做了,書也不再讀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哪怕站在擂臺對面,也能牢牢吸引住自己目光的人。原來人真的可以被打擊到這樣的程度,金鱗子無法理解這種原地的龜縮,他自己是無論什麼樣的打擊也不會認輸,在哪裡倒下就在哪裡爬起的人;但無論他如何勸說、鼓勵、慫恿、甚至諷刺,虞漣都好像再也不會變回當初的虞漣。他送給虞漣原先訪學時他想要卻買不起的絕版書,卻看他默然許久,最終一張張地把那價值千金的書頁撕下來,再一張張地全部燒掉。 那細微跳動的火焰和灰燼的回憶當中,鮮血順著刀刃流下來,在指縫裡黏膩彌合。虞漣最後對他說的話聲在記憶的耳畔迴響: ‘……已經夠了吧?’ ‘我變成了這副模樣,你該滿意了吧?’ ‘我當初攻擊雍博士的所有駁論,如今全應驗在自己身上,還有比這更為羞辱的懲罰嗎?’ 不,不是的。我從沒有想過要懲罰你,更不可能想要羞辱你。 我們難道已經再也無法互相理解了嗎? 刀刃在腹部劃下淺淺的口子。血珠湧出來,和滴落的血滴混合,一時分不清誰是誰的。 他脫力地坐倒下來,利刃掉落在地上發出尖銳的刺響。 ‘好,我送你走……’他聽見自己喃喃地說,‘我的配偶從今天起就死了。’他甚至莫名地看了一下腕錶,似乎要讓這一切賦予某種荒謬的儀式感,將這荒謬的苦楚正當化,‘死於下午14時47分。’ 正在這時,儀器運轉完畢發出“滴滴”的響聲,像一把錐子刺入腦海,讓他幾乎反射地跳起來想要去檢視,腦袋上沉重的輔助鏡撞在儀器凸出的邊角上,被掙斷了固定帶,掉在地上;凌衍之幫他撿起來,那裡面已經凝結了一層濛濛的水汽。金鱗子摸索著抓空了好幾次,但是仍然使勁地努力抓住邊緣,將它搶了回去。 “別談這些沒用的了。測序表出來了,對同一條read或seed中的所有的k-mer都進行命中處理……” 凌衍之看著他的背影,也站起來,加入到他破解這困擾人類謎題的行列中。 “金院士,你完全搞錯了一點。” “虞漣恨你,理所應當。不過並不是因為你當初欺騙他回國;即便有,也絕不佔主導因素。我相信你沒有惡意,甚至可能覺得自己是在贖罪……對吧?將他從牢房裡拯救出來、給他提供你能夠提供的一切,想要恢復他的生活,試圖挽回當初錯誤、哪怕只挽回一點點也聊勝於無的那種決心。” “但你根本沒有為他想過,站在他的角度想過。他成為了他試圖阻止的制度的受害者,還要為了換取他本就該有的自由,不得不成為他最不想要成為的人。對於他來說,他最為懊悔的一定不是沒有阻止定級制度,也不是含冤入獄;而是不得不以OMEGA的身份和你結婚啊。” “不,並不是因為他不在乎你。我猜也許直到今天,他可能對你還懷有感情。但這恐怕比沒有感情更慘,更絕望,更不被理解。沒有感情的人也許能從這個陷阱裡逃脫,而被感情束縛的人,只會把愛轉變為滔天的恨意。” “是當初的你那一廂情願的救贖,養出了今天這隻名為虞漣的怪物。”第78章 銷燬儀式 話說到這份上,金鱗子也不生氣,好像沒聽到一樣,重新沉浸進自己的世界中,投入工作:“把PCR試紙拿來。”他的腰弓得極低,輔助鏡也不足以支撐他的視覺了,身子像佝僂的老人那樣,幾乎栽倒在桌面上,要被一段小小的RNA序列吸進去。他帶的組員們已經習慣這種狀態,即便想要勸說也不敢勸說,否則這位工作狂只會認為你的大腦尚且沒有百分百運轉,還不夠忙才有功夫想東想西,於是分配給你更多的活計。他們帶有敬意地用充滿八卦的眼神瞥了凌衍之一眼,心想大概只有你這種怪胎,才能和金鱗子聊這麼久的天,解決了我們心中困惑許久又不敢打聽的八卦。平常連李嘉熙也很難跟這個科學瘋子聊上三分鐘;而剛才大家偷聽八卦實在是偷聽得太過起勁,手頭的事全都做得慢了,要擱往常金鱗子早就發現了,現在居然風平浪靜的,甚至都沒理他們。 眾人都心有慼慼然,又再度轉頭去看那個始作俑者,心想你不愧是個名聲在外的壞O,這麼打擊人的,看把我們堂堂金教授打擊成什麼樣了,失魂落魄的,說不定心裡正在回顧漫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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