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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鬼使神差地轉頭看了一眼彩超。那上面一直是一個朦朧的虛影,幾乎看不見原本屬於子宮的邊界。但是他突然看見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手,似乎是剛剛長出了五指的形狀,在儀器探測的翻騰中從膿血和潰爛的組織當中露出一角。那像是一個魔爪,從血里長出了的詛咒,直直地印入他心底,帶著哭腔尖叫著抓撓不休。 ———————————————— 但現在,命輪倒轉,鬼使神差,一切都像是那隻魔爪的詛咒。他沒有成為新郎,反而越來越像是走上了當初的姐姐的老路;時而看著鏡子,覺得自己連長相也和姐姐愈發相似了。留起長髮來的時候,他下意識便模仿姐姐當初的髮型,把兩側的髮尾弄得略略彎曲,紮起髮辮時在鬢邊留下看似隨意地一綹下來。而如今,他連臉上的青紫瘢痕都和姐姐當年歸家時弄得如出一轍。他好像完全地成為了姐姐,被人乖順地從車上抱下來,享受著四周人們豔羨嫉妒的眼神,輕易地便錯付了一生。 突然嘩地一下,頭頂的風衣被揭開,像猛地被掀開了罩頭,周圍的光刺進眼裡。“你沒在裡面哭吧?”金鱗子嫌棄地問,他將那件昂貴的風衣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 “我沒有哭。”凌衍之辯解,但金鱗子不去理他,“你有幾天沒洗頭了?髒死了。從拘留所回來你換衣服了嗎?……給你開了特護的病房,東西都搬過去了,我讓人叫你那個義工來了,讓他帶你好好消毒……”他皺著眉,看了看自己周身,“反正這一身衣服都要扔掉。” “那還真是對不起你。”凌衍之嘟囔,他下意識地嗅了嗅自己身上。似乎的確……不太好聞。但隱隱有古龍水的味道,混著醫院的消毒水的氣息。那是金鱗子的味道。 “一套衣服而已。” “你是認真的嗎?” “衣服?沒必要,我有幾十件同款。” “我是說,你覺得我能行?憑什麼?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金鱗子看了看他。 “你是個OMEGA。” “我是個OMEGA,顯而易見,哈?” “所以你太在意自己失去了什麼,卻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金鱗子指了指自己辦公區域的窗子,那隔光降溫的玻璃面從隱蔽外界的模式變成正常普通的透明玻璃,從那能看見底下簇擁在一起久久不願離去的人群。“你知道他們在等什麼嗎?” “等一個話題熱度,一條爆炸新聞?” “那就給他們一個話題,一條新聞。” 凌衍之看了一會兒那些人黑黢黢的頭頂,金鱗子的助理來報告說張晨暉來接他了,而金鱗子早已經不見人影,凌衍之問了一聲,他的助理指了一個方向給他看,遠遠望見在暗光實驗室透明玻璃幕牆的包圍底下,金鱗子全神貫注地看著什麼,玻璃折光的弧度將他微微向前探著腦袋的身形微微拖曳變形;他也在玻璃罩子裡面。這一瞬間的錯位讓他想起樊澍,像是一個微不足道卻又絕無僅有的共同點。 他突然對那位助手說:“請等一等。”撐著柺杖走回剛才的位置,支著腿翻開垃圾箱,將金鱗子丟掉的那件白色的風衣撿了出來,在助手驚恐眼神裡拍了拍已經染髒了的汙漬,笑著把衣服包捲起來。“我會洗乾淨的。” “呃,”助理艱難地發話,“您……真不用這樣,金院士有比較嚴重的潔癖和強迫症,他不會用弄髒過了的東西……” “我知道他不要了,誰說要還給他了?”凌衍之毫不介懷,“既然他不要了,我撿走也沒什麼關係吧?” ———————————————— 張晨暉站在門口打著圈踱來踱去,把一個輪椅推得單圈旋轉,看見凌衍之出來先是一楞,接著眼睛便亮起來了,幾乎小跑著迎上來,像一隻討食撒歡的小狗。“你你你你回來了啊!怎麼搞的呀?我去拘留所接你,他們說你提前釋放了?我還以為路上錯過了,一路找回來呢,看你也不在醫院,嚇死我了!我都要報警了你知道嗎?”他不由分說地攙過凌衍之的胳膊,奪過他的柺杖,要扶他坐到輪椅上頭,“我又抓緊返回去逼著那群人問,支支吾吾說你兩天前就被一群人接走了?我真的嚇懵了都,還以為你被壞人拐走了……你還笑?你摸摸我這衣裳,這幾小時都汗溼了又幹了現在結了鹽塊,都要心率不齊了……” 凌衍之眯著眼笑,牽動眼角的傷疼得一抽,“這麼擔心我啊?” “那是擔不擔心的事嗎?!你知道OMEGA孤身失蹤的話有多危險嗎,我們那裡卷宗堆成山,被強暴的機率……”他扁了扁嘴,不往下說了。沒隔一秒又忍不住問:“你怎麼認識那個金鱗子?那可是那個‘金鱗子’哎!他把你接回來的時候,外頭媒體都炸了……” “我好睏,”凌衍之聽著他呱呱噪噪的話聲,眯起眼睛,“我一天沒睡了。” “回病床上睡吧,臉上上一次藥再睡,”張晨暉急忙說,連聲音也放輕下來,“你的臉怎麼回事,是拘留所里弄的嗎?誰打的你?還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凌衍之覺得自己脫了力氣,坐上輪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意識不清,幾乎被他抱上病床。臉上的紗布終於被揭開,張晨暉好像已經無師自通地成了護士,熟稔地替他上藥再熱敷,一面兌了溫水,擠出幾片三七要哄他吃下,突然想到了什麼:“是不是你丈夫打的你?”在他想來,能從拘留所裡提前接他出去的,只有身為他ALPHA的樊澍了。 凌衍之沒答話,張晨暉等了一會兒抬頭去看,發覺人已經睡著了。他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要完蛋:這臉都成了豬頭,他居然覺得他張著嘴流口水的模樣很好看。那種脆弱的好看像是你能夠捏在掌心的決定生死的動物,當它對你收起尖牙交付信任的時候最有成就感。 心裡到處都癢癢的,就像春風吹動春草,撫過去時尖嫩的芽搔著掌心。他也曾經喜歡過人,但如今也想不起來樣子了,只記得似乎叫做小忻。那時候一個群體裡總要相互交代自己的“目標”,否則就顯得不合群。他挑了個大家都覺得不錯,又不會太過顯眼的‘女人’,說出去既不丟人,也不難堪。後來小忻似乎也不知從誰那裡聽聞了他喜歡‘她’的事,有時候就會特意往他這邊望過來,目光對上時笑一笑,又抓緊轉開。 那感覺挺好,就像自己時刻被人關注著,被人在意著,記在心上;我也是有人在乎的。那讓人有一種飽脹的充盈,自滿的錯覺。但他不敢輕舉妄動;他甚至連和對方說話都沒有幾句。但他們在課上傳過紙條,趁上課無聊的時候,也遠遠偷拍過小忻睡著的側臉,然後用手指在螢幕上劃過那平面的輪廓,虛擬的嘴唇。他肖想著,青春著,也躁動著;計劃著表白,擁有,也計劃著比那多得多的事。 一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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