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將窗子關上了,那人轉過來,恬期看清是明華殿的大宮女紅玉,他道:“多謝。”
“娘娘客氣。”紅玉福身:“娘娘可還有其他吩咐?”
恬期搖了搖頭,門外卻忽然一陣響動,有人跑去開了門,很快,珠簾外響起了天子近侍的聲音:“陛下夜晚驚醒,想請恬妃娘娘過去說話。”
狗皇帝。
恬期輕聲迴應:“中貴人稍等。”
“哎。”侯玉燭聽著他的聲音,只覺得有些低,又有些軟,雖不似宮裡鶯鶯燕燕一般的清脆,卻自別有一番風味。
恬期很快收拾妥當走出來,侯玉燭立刻轉身撐起雨傘,引人上了步輦。
恬期剛滿十七,身量單薄纖瘦,穿著純白色的裙裳,裙襬厚重層層疊疊,越發顯得腰肢不盈一握,明明看上去並不畏怯,但當那雙眼睛盈盈轉過來的時候,卻偏偏有一種惹人生憐的味道。
說是未經世事,可比那些正兒八經學過的還要勾人。
也難怪陛下一眼瞧見,就愛不釋手,午夜被雷聲驚醒,冒著大雨也要派人來尋。
抬著步輦的宮人都穿了蓑衣,恬期坐上上面往下看,仍有人被過分粗暴的雨水給淋溼,他年輕氣盛,這會兒瞧在眼中,想著這老不死的狗皇帝居然為了一己之私,這般折騰下人,心中難免又生了幾分厭惡來。
好在他坐的高,這會兒月高風黑,哪怕寒了面孔,也無人瞧見。
一路到了永壽宮,侯玉燭親自撐了傘過來把他從步輦上接下,恬期沒有停頓,飛快的走了進去。
淳明皇帝年輕時候長得俊俏,因為愛美人,也曾是個風流人物,但再長得好,這年紀大了,繼續保留著這個喜好,仍然顯得十分不檢點。
恬期一眼見到他,就想到中午被摸手的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面上卻不顯,只略作猶豫,便抬步上前:“陛下……”
他還未行禮,就被對方笑著擺擺手攔住“來,坐這兒。”
恬期猶豫更甚,淳明見此,想到他的‘心理陰影’,體貼的朝裡頭讓了讓,道:“朕不碰你,你就坐這兒,讓朕瞧著你。”
不光昏庸,還有腦疾。
大半夜的把人喊過來,物品似的擺在床頭,就為了給你瞧著玩?難怪這皇位人人都想做。
恬期垂下睫毛,滿身不自在的在床邊坐下,攏了攏袖子,無意識的揪著手指。
他感覺淳明在看他,像是在欣賞一件剛出窯的瓷器,細細的,慢慢的,讓人頭皮發麻。
淳明的目光落在他精緻的手指上,看著他細細的手指蜷縮勾弄,明明只是單純的不安,可瞧在人眼裡,那手指一縮一伸,卻活像在戳著男人的心。
他伸手拉住了恬期的手,後者渾身一僵,呼吸微微急促了起來:“陛,陛下……”
淳明嘆了口氣,安撫道:“朕不會傷你。”
恬期看了他一眼,吶吶道:“我,我知道,就是,有點,怕……”
佈滿老年斑的手指在他手背滑動,恬期心裡一陣陣的激靈,他眼圈微紅,抬手按了按胸口,眉頭又擰了起來。
淳明擔心他心疾又犯,終於縮回手,恬期當即要跪,又被他喊住:“罷了,朕不碰你。”
他眼神遺憾,可憐這等尤物竟被歹人唐突,留下這種陰影來,若叫他來,定捨不得驚嚇了美人。
恬期垂著腦袋,做出懵懂膽怯的模樣,沒有堅持要跪。
淳明又與他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這個‘陪·睡’的起了作用,過了一會兒,對方竟然真的睡著了。
恬期掀起眼皮看他,老實說,如果不是淳明對他抱有荒唐的心思,客觀來講,身為老人,他長得還是挺慈祥的。
他蹭了蹭自己的手背,輕聲喊道:“陛下?”
沒有動靜。
真的睡著了?
恬期眼神涼了下去,他伸手,輕輕捏住對方花白的鬍子,剛要狠狠拔下,外頭忽然傳來動靜。
恬期立刻縮手,柔柔弱弱的坐在床頭,掩唇咳嗽了一聲。
侯玉燭湊過來,看了看沉睡的帝王,暗道看來欽天監說的沒錯,有美人相伴,陛下果然能睡個好覺了。他又看了一眼恬期,對方當即咳得更厲害,鼻頭都泛起紅來,越發可憐兮兮。
侯玉燭只好道:“恬妃莫坐著了,那邊小塌睡一下吧。”
恬期正有此意,他可不打算真坐在床邊兒陪著老皇帝一夜。
“我這身份,能得陛下青眼是天大的福分……從小,從來沒有人尊重我的想法。”賣過可憐,恬期又看了一眼老皇帝,滿眼真誠道:“若我坐這兒能讓他睡個好覺,莫說一夜,往後夜夜又何妨?”
真是個純良的好姑娘。
侯玉燭心下低嘆,那廂,恬期好像剛回過神,道:“我,我是不是又多嘴了?”
他滿臉不安,侯玉燭急忙安撫,道:“娘娘多慮,若陛下知道娘娘如此痴心,定會高興。”
“我,我不喜歡他。”恬期的反駁聽在侯玉燭耳中,不光沒斥責他大逆不道,反而覺得他十分單純可愛,畢竟陛下年事已高,這恬妃若一面就愛上,那才是不正常,他笑著道:“是。娘娘身子也弱,今日大雨,若得了風寒,陛下定會心疼的。”
恬期還是遲疑,侯玉燭給他吃定心丸:“陛下絕對不會責怪你的。”
恬期這才轉身,去榻上之前,還道:“若陛下醒了,記得喊我。”
“臣遵旨。”
恬期上了榻,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聽著侯玉燭出門去,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怎麼救父親,漸漸頭昏腦漲的睡了過去。
清晨,雨停。
城門口奔來了一隊快馬,馬上侍衛各個精壯勇猛,雖穿著蓑衣,但渾身卻都被水淋溼,明顯是連夜冒雨回來的。
目光落在城門口碩大的‘亓京’二字上,眾人紛紛都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神情:“終於到了,不知晏家姑娘如何了。”
“噓。”文琳琅讓他噤聲,自己調轉馬頭來到馬車旁,道:“王爺,是否先行回府?”
“入宮。”
簡明扼要的兩個字,擲地有聲,文琳琅心知勸不住,只得道:“省事三,你先帶人回府,我送王爺入宮。”
省事三擔憂道:“千萬小心。”
這個小心,是要小心車裡的人在皇宮犯病,傷了天子。
文琳琅點了點頭。
車內,深黑色的袖中,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指無聲的轉動著拇指上的象牙扳指,那扳指寬厚,有些紋路,明顯是極善挽弓之人所用。
車外,侍衛隊一分為二,一波入宮,一波回王府安置。
恬期是被人吵醒的,大清早的,外頭忽然傳來聲音,十分倉皇緊迫:“不好了,陛下,陛下!”
“何事如此慌張?”說話的是侯玉燭,聲音壓得很低,似乎生怕吵到天子。
那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