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只要能讓這件事有轉圜的餘地,畢竟他比誰都不想失去沈璧這員大將。
剛才見沈璧暈倒,他真覺得心跳都快停了,叫來季北城一問,季北城竟承認符卓說的都是真的!這世上還有比沈璧更欺君罔上的人嗎?
“都說侯爺的箭術可排雲楚前三,北城今日想領教一下。”季北城揚聲道,“皇上,可否借果盤裡的蘋果一用?”
“季北城,你要幹什麼?”沈璧驚道。“我信侯爺,所以也請侯爺信我。”
“不!”沈璧握住他的手臂,聲音裡早沒了剛才的驚慌,只餘深深的無力,“季延,你要做什麼?”
季北城取過沾了符卓的血漬的那把劍,以同樣的方式,在劍上留下數條血痕,“太師,這樣可夠?”
符卓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沒有吭聲。
季北城把手心攤在沈璧面前,故作輕鬆地露齒一笑,“侯爺,你不能再倒下。這一箭,你一定要射出!”
是的,他知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一旦他暈倒,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可沈璧還是搖了搖頭,眼底以可見的速度溢滿水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
他像個迷失在人潮裡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是長大成人的沈璧第一次在季北城面前顯露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神色。季北城的心口一陣痙攣,他想伸手拂過沈璧因為激動而甩到鼻樑上的髮絲,最終卻只是笑笑,“侯爺,你可以!如果連你做不到,就沒有人能做到了。”
將士把蘋果遞了過來,季北城伸手接過,殷紅的果子在他的雙手間來回跳躍,沾染上血跡,如同一枚火球。
沈璧看的暈眩,繼而覺得他的聲音也忽近忽遠,時而像在耳畔,時而又像在雲端。
季北城看著沈璧笑的猶如他們第一次見面,“阿璧,我把命交給你了。”
沈璧渾身一顫,再回過神,季北城早已走向校場。
他越過靶子繼續往前走,一百步之後,停了下來,轉身把那個蘋果鄭重地放在頭頂,“侯爺,來吧。”
符卓與楊雲對視了一眼,顯然沒料到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沈璧雖沒有暈倒,卻汗如雨下,寒冬臘月裡,他的裡衣完全可以擰出水來。
“阿璧,我把命交給你了。”
“阿璧,我把命交給你了。”
“阿璧,我把命交給你了。”
……
季北城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響起,他的聲音如羽毛一般輕柔,可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金,令沈璧幾欲窒息。
沈璧想象了一下,失去準頭的後果——
他承擔不起。
拉弓,搭箭。
季北城閉上了眼。
他不知道沈璧能做到什麼程度,但他願意相信。
箭矢如雷霆萬鈞,破風急馳而來,最終穿透蘋果,落在他的腳邊。
圍觀計程車兵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
季北城拾起地上的箭,走向沈璧。
箭尾脫手而出時,沈璧聽天由命般閉上了眼睛。直到聽到歡呼聲,他才敢睜看眼,看到季北城安然無恙,他極深地吐了口氣,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季北城張開雙臂,將他圈在懷裡,“侯爺,你做到了。”
是,他做到了。
從瞄準季北城頭上的那個蘋果,放開箭羽的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聞到血腥味了。沈璧知道,就算有鋪天蓋地的鮮血朝他潑來,他也不會眨一下眼,分片刻神。
事情完全偏離了預期的軌道,符卓怒火中燒地瞪了眼沈璧和季北城,“即便侯爺能百步穿楊,也不代表你就不怕血了!”
“夠了!”藺容宸站起身,面帶不悅,“太師還要如何證明?下次再有這種事,先拿出證據!”
符卓被藺容宸一噎,只得默默退下了。
楊雲緊跟在他身後,氣憤又遺憾道:“真沒想到沈璧都那個樣子了,居然還能百步穿楊!”
“只要他還怕血,就不愁沒有機會!”
然而,並沒有機會了。
經此一事,沈璧的暈血之症竟真好了。
為了驗證,季北城還叫福伯找來不少豬血,雞血,鴨血……無論是潑在沈璧面前,還是讓他將手伸到血裡,沈璧都毫無反應。
看過房中一盆盆鮮血,季北城仍是不信,“侯爺真的好了?”
“嗯。”沈璧難道笑了起來。這麼多年,他終於從門縫裡看到了一絲光亮,那麼璀璨又難能可貴。
季北城失神於他的笑。若往後能經常看到沈璧這般笑,此生就再無遺憾了。
怪不得街頭巷尾的話本里總寫昏庸好色的君王情願拱手山河,博美人一笑。
季北城覺得,他可以做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沈璧的笑只保持了一瞬,又沉下臉,“誰讓你在校場擅作主張的?老子的手但凡抖一下,你還有命站在這裡?”
季北城笑道:“我若成為侯爺的箭下冤魂,必夜夜來王爺床前喊怨。”
沈璧聽的一陣惡寒。
“侯爺,你看這是什麼?”季北城鬆開手,掌心有半指長的傷口正往外滲著血。
沈璧呆了一下,待明白過來,目露兇光道:“季延,你有病嗎!”
季北城縮回手,欣慰道:“看來侯爺是真的好了,我也能放心地回西南了。”
“什麼時候走?”
“明早。侯爺不必送了。”
沈璧轉過身,“誰說要送你?”
季北城訕訕一笑,語氣落寞,“這一別,恐怕又要很久才能見到侯爺了。”
沈璧淡淡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有。”
“有?”出於好奇,沈璧反問了一句。
季北城狡黠道:“侯爺沒聽過三生三世之約嗎?若一個三生三世之後再一個三生三世,接著再……”
沈璧白他一眼,“滾吧你!”
第38章 井修
直到季北城離開,他都沒提及井修的事,反倒是沈璧在他離開時忍不住問了句,“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對我將井修留下嗎?為何現在說都不說了?”
季北城伸了個懶腰,說出的話含義不明,“侯爺做事自有分寸。”
沈璧拿不準他是真心誇讚還是在諷刺。
“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季北城頓了下,歪頭看著沈璧,笑得明媚,“侯爺,你這很像一個妻子在跟即將遠行的丈夫說:你放心走吧,我會處理好家事。”
沈璧一向能動手就不會動口,聽得這話,順手抽出兵闌上的金戈搶朝季北城擲了過去。眼看著那槍頭就快到眉心了,季北城側身,伸手握住槍身,心有餘悸道:“侯爺,我手慢一點,今天就要血濺當場了。”
沈璧冷哼一聲,“叫你胡說八道!”
季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