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個兒子曾失手將人打死,被判流放西南一事,後來……”沈璧拖長了調子,“聽說在流放的路上,不幸染病身亡。”
朱潛的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卻強自鎮定道:“沒錯,那孩子早就死了,侯爺重提舊事,到底想說什麼?”
朱潛的反應被沈璧看在眼裡,他失去耐心,無意迂迴,“本侯最討厭事事都要說清楚,講明白,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如果沒有證據,本侯就不會來。難道非要我把他的名字說出來,朱大人才死心?”
聞的此言,又見沈璧神色篤定,朱潛跌坐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一顆顆滾下。這件事已過去了近十年,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
當年姐姐哭著求他救孩子,他一時心軟,求師出同門的老季將軍能照拂照拂自己的外甥。老季將軍悄悄將那孩子接了回去,因覺得他頗有軍事才能,便將人收到麾下,讓朱潛對外聲稱其染病身亡。
時隔多年,那孩子跟他姐姐的聯絡少之又少,朱潛不知沈璧從何處尋到了蛛絲馬跡。
見他面如菜色,沈璧好心地適可而止,“朱御史,本侯若想將這件事說出去,就不會等到現在。”
七寸被人拿捏著,朱潛只能聽憑吩咐。只是一則心有不甘,二則頗不齒沈璧的小人作為,所以不僅面上不好看,語氣也不怎麼好聽,“侯爺希望我做什麼?”
“很簡單,我想知道季北城在西南如何?你可以辦的到,對麼?”
“季將軍?”朱潛愕然。他原以為沈璧會提出更為過分的要求,或者是違背良心、道義,需要九死一生才能辦得到的。抓著如此大的把柄,卻只為這般小事,朱潛不解。
“侯府跟季家不是世交麼?侯爺如果想知道季將軍的事,只需開口,他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又何須從我這裡探聽?”
關於季北城和沈璧之間,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都道兩家是世交,即便平素往來甚少,卻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哪裡又曉得,季北城在沈璧這裡早成了排名前三的仇敵?
“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沒必要跟你解釋。”沈璧皺眉,似乎一提及季北城,他就格外焦躁,“御史大人可要想清楚,切莫一時糊塗,連累季家,再搭上你一門十幾口人的性命。我與季北城並無深仇大恨,絕不會害他,這你大可放心。”
朱潛糾結半晌,才訥訥開口,“你想知道什麼?”
沈璧微微揚起唇角,“你能查到的——所有。”
五日後,沈璧很是難得地上了早朝,還呈上一封奏摺。
奏摺上說,福州一帶的軍隊因去年一整年幾乎都在海上作戰,鎧甲遭海水侵蝕,損壞的厲害,希望皇上能下令將這一季的軍械物資提前發放。
這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兵部本就會備著一批糧草、軍物,以備不時之需,且原就打算五月底往福州調去一批,提前一個月發放不成問題,所以藺容宸大手一揮同意了。
巧得很,當天晚上,季北城的奏摺送進了宮。奏摺上的內容雖不同,結果卻是一樣的,要求兵部重調一批盔甲到西南。
藺容宸覺得事情不太對,立即召了沈璧入宮詢問。
沈璧早有準備,端端正正地跪著,全身上下武裝到了表情,無辜的讓人看一眼都忍不住心疼。
藺容宸卻不吃他這一套,“行了,你別在我這裡裝,你的奏摺和季北城的奏摺放在一起,傻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上次高駢來告狀,說你四歲就定了親,這事跟季北城有關,所以,你才故意在他之前要走甲械。”
定親這話聽得沈璧整個人都不好了,本想反駁,一想這位皇帝心思深的很,沒什麼事能瞞得住他,索性連否認都免了。
“皇上已答應過我,會將甲械送到福州。這回叫我入宮,該不會要反悔吧?”
“君無戲言。朕說出的話,自然不會反悔。沈璧。”年輕的皇帝笑了,“朕知你為何不喜季北城。但他對你卻是一片赤誠,朕希望你能放下過去。你在朝中根基不穩,若有他幫襯,朕也不必為你擔心。”
當年,沈璧離開忠義侯府才一年,沈秋泓就戰死海上,他重回沈家,從一個小小士兵做到如今的大將軍,靠的不是運氣和忠義侯這個爵位的庇護,而是一步一個血印走出來的。
藺容宸惜才,自然希望他好。
沈璧笑道:“皇上多慮了,甲械一事,實屬巧合。微臣怎麼可能知道西南那邊的明光鎧出了問題,還趕在他之前搶走?而且微臣覺得,鎧甲的事,兵部要負全責。”
“行了,追責不是你的事,既然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且回去吧!”藺容宸就知道,叫他進宮也是白來。不僅白來,還為自己平添煩惱,趕緊將人打發走了。
兩日後,這件事傳回西南。
季北城剛看完信函,元起和盧策就來了。
兩人進門時的臉色都不大好,尤其是盧策,粗獷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紅的像在噴火。元起一直在旁喋喋不休地勸著,生怕他這個莽夫,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季北城見了他就開始頭疼。這個盧策,腦子軸得很,還聽不進去勸。“明光鎧一事,皇上已經應允讓兵部儘快解決。你們若為此事而來,可以回去了。”
盧策窩著一肚子的火氣還沒發洩,豈會離去?“這分明是沈璧故意為之!將軍,難道此事就這麼算了?”
“住口!”季北城拉下臉,厲喝呵斥,“這件事沈璧並不知情,何來故意為之?這種話豈能亂說!”
盧策沒料到季北城如此震怒,憤然不平地閉了口。
別說盧策,元起亦極少見季北城發這麼大的火,“咱們之前的那批湊合著再用半年,不成問題。盧副將,將軍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若說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早日發現,也不至於跟他們撞到一起。”
盧策腹誹,哪有那麼巧的事,分明是人家算計好的!他們西南軍被沈璧打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古人善被人欺,還不是因為將軍顧忌季、沈兩家的關係,一味退讓,否則何至於遭人這般欺負?
元起拽拽他的袖子,“既然兵部會解決,咱們就別難為將軍了。這是皇上的旨意,我等聽令便好。”
都搬出天子了,盧策就算一百二十個不甘願,也不敢再反駁半個字,只能嚥下憤懣,黑著臉離去。
元起不是傻子。上次進京,他就發現沈璧和季北城的關係並不像季北城之前跟他描述的那麼兩小無猜,兄友弟恭。
起先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涉嫌挑撥,出了鎧甲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沈璧從中作梗。他想不明白為何季北城如此誠心誠意地幫沈璧,他還要恩將仇報?不過,這話就算問出來也得不到回答,說不定還會得到倆白眼。
憶起沈璧那日在繡樓前矇眼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