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囊,掰開她嘴唇往她嘴裡灌了兩口,她被嗆的直掉眼淚,但還是斷斷續續把水嚥下去了,趙寂守在一旁,等了小半個時辰,不見她有什麼奇怪反應,便知道這水的確是清水。
小心翼翼地,她抿了一口,涼意劃過喉嚨,流入四肢百骸,讓她被連日的乾渴折磨的快要崩潰的身體鮮活起來。
緩過來一些,她抱著水囊跑到衛初宴身邊,小心翼翼地將水喂到她嘴裡,不敢喂太多,等到初宴喝下一兩口,趙寂把水囊放在她身邊,去男人屍體旁解下被鮮血染紅的水囊,又跑到女人身邊。
“這水,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女人痛的在地上打滾,聞言支支吾吾,不怎麼回話。
趙寂明白她的心思,冷聲道:“你把出水地告訴我,我饒你一命。”
“我說,我說,就在此地往前三十里處,那裡有個村莊,叫做雲水村,村裡有口救命井。”
趙寂見她不似騙人,便把刀放下,擰開男人的水囊往她嘴裡灌了兩口。
果真有藥,水剛一灌下,那女人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此刻,趙寂心中那根一直繃著的弦才鬆開,她把刀丟了,跌跌撞撞走到路旁乾嘔起來。
剛才,她殺人了......
捂著小腹,跪在地上,嬌嫩雙膝被石子咯得生疼,小臉也被飄來搖去的枯草刮出幾道痕跡,趙寂感覺不到這些,她低著頭、彎著腰,不住乾嘔著,肚子裡沒有什麼東西給她吐,出來的都是些酸汁,但噁心感不會因此而消弭,她縮成小小的一團,彷彿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不知道嘔了多久,有人自身後抱住了她。
清風一般環繞了她。
剛被抱住時,她驚慌地彈了一下,見到是衛初宴,才又放鬆下來,被她抱在懷裡,感受著那柔軟的身體,聞著衛初宴身上的梅香,她才不再發抖。
“衛初宴......我殺了人了......”
“我知道......沒事,沒事的。你殺的不是好人,不要怕。”
從後面攬著她,衛初宴一隻手按著她的兩隻胳膊,將她抱了個滿懷,另一隻手則往下摸到趙寂的手,將那小手包在手心。稍顯冰涼的嘴唇貼著她的耳垂,在她耳邊不住安慰著她。
剛醒來,那一點水並不能解救全部的乾渴,喉嚨依舊沙啞,但是聲音足夠溫柔,衛初宴抱著趙寂,不斷地告訴她:沒事的,不要怕,你做的是對的......
說到後面,初宴嗓子已然失聲,但那溫柔而平靜的語調,卻好像還一直纏繞在趙寂耳邊,趙寂回頭,捂住她的嘴:“叫你少說點話的......總不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沒法說話,衛初宴抓著她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點了點頭。
情緒由此舒緩下來,兩人走回道上,初宴把刀擦乾淨,自趙寂身上脫下刀鞘,將沉沉長刀掛在自己腰間,趙寂則撿起水囊,給衛初宴又餵了一口:“不要省著,那女人說了,往西再走三十里有個村莊,村莊裡有水。”
她讓衛初宴多喝,見初宴喉頭上下滑動,自己不由抿了抿唇。
衛初宴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把水遞到她嘴邊,做了個手勢,示意她自己喝一些。
趙寂到底太小,忍了那麼久已是辛苦,此時水送到嘴邊,她抱著咕嚕咕嚕喝了幾口,衛初宴怕她傷肺,遂收走不讓她再喝了。
“等下再給你喝。”
做了個這樣的口形,但仍然發不出什麼聲音,趙寂看不懂她說什麼,衛初宴只能搖搖頭,把水囊給她掛在腰間。
路過那昏迷的女人時,衛初宴的目光落在了她身旁的水囊上。
趙寂搖頭:“這水囊裡是迷藥,喝不了的。”
初宴明白過來,還是把水囊撿起來了。然後她在女人身上摸了摸,找出幾塊新鮮的餅子,遞給了趙寂,知道自己不吃趙寂也不會吃的,她叼了半塊在嘴裡,擰開了下藥的那個水囊,拿出裡邊的水,給趙寂洗了洗手,又自身上扯下一塊布料打溼,給蓋到了趙寂的腦袋上,打了個結搭在後頸。
這樣能解暑熱,不讓腦袋總那麼熱。
趙寂頂著塊布,不解地看著她,喝了水的關係,微微嘟起的小嘴顯得不那麼幹燥了,衛初宴心中略定,勾唇笑了笑,趙寂這樣一來,更像個小包子了。
頭髮也給遮住了,細眉也給遮住了,軟乎乎的一團。
笑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之前醒來時看到的屍體,想起找到趙寂時趙寂可憐的模樣,眼神漸漸暗沉下來。
有些事情對趙寂來說太殘酷了......她最近在想一件事,是不是前世,趙寂也同貴妃南下省親過呢?是不是前世......趙寂也曾遭遇過追殺呢?
若真是那樣......不怪乎前世的帝王是那樣的性子。
近來,她總是在小趙寂身上見到前世那人的影子。
有些事,該發生還是在發生,有些人,該長大還是會長大。
就如現在,趙寂也能拿起刀來,逼著自己去殺人了。而在數月之前,這個有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女孩子還天真地同她說過:“日後在我的封國,我不許他們隨意打殺奴僕,我不喜歡這樣。”
前些天她為趙寂的仁慈天真而揪心的時候,總希望她快點長大、儘早認識到現實的殘酷,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又忍不住想要儘量的遮住趙寂的眼、去幫趙寂掃清一切障礙。
可是......還在她猶豫的時候,趙寂已經被迫接受了這一切,開始走向前世的那個人了。
還能如何?她不能阻著趙寂的腳步。
只能讓她儘量走的平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世界不會看到人的悲喜,掛在天邊的那輪夕陽仍然絢爛,此地卻無人可以去欣賞它,而是隻會詛咒它。枯死的野草被人踩踏的彎下去,又漸漸直起來,彷彿有生命一般,但是......終究是假象罷了。
就好像躺在路邊的那些人,身軀雖然還有溫度,卻永遠不能再重新睜開眼睛了。
這個地界,樹是死的,草是枯的,只有風還活著,不斷地捎來乾燥,吹的人嘴唇開裂,吹的人皮膚髮幹,吹的人啊,心火熊熊燃燒。
但是衛初宴在身邊,趙寂心中便有清涼。
走出二三十里,果真看見了村子。
暮色藹藹,她倆走進村中,四周門窗緊鎖,未有行人,也無聲音。
“好像,這村子沒人住。”
正說著,遠處一間蓋著黑色瓦片的木屋裡,飄出了一陣陣的炊煙。趙寂和衛初宴精神都是一振,加快了腳步,走到院門,還未進去和主人打招呼,便聽見裡邊傳來一陣陣的話語聲。
“嘿,不應該啊,老三他們動作不挺利落的嗎,這次怎麼出去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