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江之為好,到底是不是真的好。
也就是說,他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該不該告訴江江……
他需要二師兄仙仙來拿個主意。
他對他說:“咱們師父死了。”
真的死了,沒有任何迴轉餘地的那種。就原君所說,張太監死得很壯烈,是為了保護天和帝死的,也算是貫徹了他老人家一輩子的信念與堅持。除了沒能見到三個徒弟最後一面,他的人生一片無悔。
他是個真正的好太監,可惜,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現在大家都在罵他。
池寧想為師父證明清白。只靠池寧現在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甚至只靠他自己都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回來之後才會這麼迫切地想要往上爬,也因此他一直不願意去提起這些會顯得他很無能的東西。
回京對於池寧來說,就是一場奔喪。
一場緘默的、秘密的奔喪。
“啊,是這樣啊,也是……”俞星垂在許久之後,才終於說出了一些支離破碎的詞句。他其實對於師父的死是有心理準備的,只是沒想到,有一天會這麼猝不及防的聽到,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失去了把詞語組成句子的能力。
又過了好一會兒,俞星垂才幹巴巴的對師弟道:“我會陪你一起想辦法帶師父回家的,我們一定會成功。”
“我們?”
對啊,我是師兄啊,老大不靠譜,老二就得替所有人堅強。俞星垂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一直守著這個秘密,肯定很辛苦吧。”
“也還好。”池寧回答得也開始有點乾巴巴的了,他的手就一直沒停過,剝了滿桌子的花生和花生皮,紅紅白白的一片,卻忘了往自己嘴裡塞,他最後也只是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辛苦才是正常的生活。”
“對啊,哈,”俞星垂尷尬一笑,美人連尷尬的時候都是那麼美,“我都忘了,你也已經是大人了。”
“大師兄那裡……”
“暫時還是不要告訴他了。”俞星垂下意識地否定了,“他衝動又一根筋兒,現在告訴他沒有任何意義。等,等……”
說到最後,俞星垂都說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是告訴江之為的合適時機。
反正不應該像他這樣,突兀地得到了一個在腦海裡爆炸的訊息。
不過想想,像池寧這樣做好像才沒什麼不對,永遠不會有合適的、比較能夠接受的時機的。倒不如這樣,直接說出來,大家都解脫了。
池寧與俞星垂相顧無言,已經快要找不到繼續下去的話題。
直至原君硬起心腸,充當了那個打破詭異僵局的人,他提醒池寧:【藏老嬤才是你們現在應該關注的問題,至於你的師父,我答應過你,早晚會幫你把他帶回來,說到做到。】
池寧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俞星垂也不是。
於是,俞星垂讓池寧見識到了什麼叫“前一秒分手,後一秒依舊可以考全國第一”的人的應有素質,在很短的時間之後,他就恢復了神色如常,好像剛剛的尷尬與沉默不曾存在。
很多年前,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池寧明明看到師兄剛剛難過得好像要死了一樣,但緊接著他就能沒事人似的去對後宮的娘娘們說吉祥話,討要金豆子。
池寧已經忘記了那是哪一年的大年初一,只記得在那一天師兄失去了他在宮外最後的親人。
他永遠是恢復得最快的那個,因為生活總要繼續,沒有人可以替他分擔。
師兄說:“師父生前的任務之一,就是監視藏老嬤。”
“我怎麼都不知道這件事?”池寧剝花生的手,不自覺地停頓了片刻,然後這才穩住了,重新開始剝,他在師兄的影響下也在努力適應不被情緒影響理智,“大師兄知道嗎?”
俞星垂搖了搖頭,老大當然是不知道的:“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師父不想我們知道。”
池寧的心裡總算平衡了,他開始嘎嘣嘎嘣地嚼花生。
“師父已經和老孃娘拆夥了,又為什麼要替她盯著藏老嬤呢?”俞星垂喃喃自語。
“不知道。”池寧開始暴殄天物地牛飲著師兄帶來的好茶,“我只知道,我終於可以確定了,這藏老嬤真不是太后的人。”
要不然也就不需要誰來監視她了。
“不僅不是,還是太后極為忌憚,又因為某些原因而無法下手的人。”以有琴太后做事的狠辣程度,能讓她感覺到如此棘手的,要麼是這藏老嬤本人很難對付,要麼就是她掌握的什麼東西很難對付。這東西可以是某種力量,也可以是某個秘密。
這麼推理下去,俞星垂懷疑藏老嬤與京城突然出現的血霧有什麼聯絡,也就再合理不過了。
不過……
“你怎麼能確定那血霧與太后有關?”池寧也是因為有原君幫忙作弊才能知道的。
“我不確定與太后有關,我就是知道這玩意與藏老嬤有關。”俞星垂與池寧推理的邏輯基點其實是完全不同的,但最後殊途同歸,走向了一樣的結果。這樣的雙線合一,幾乎可以讓俞星垂確定他們就是對的:“我在回京的路上,替師父繼續了他的監視任務。”
這也是俞星垂這麼晚回到京城的原因,他做了很多師父乍然死去後,沒有辦法繼續的任務。
藏老嬤只是其中之一。
在監視檢視的過程中,俞星垂髮現已經有人取代了他的師父,繼續了對藏老嬤的控制。對方不如張太監縝密,也沒有他反偵察的那一手,很快就被俞星垂順藤摸瓜地查出了更多東西,好比那股透著詭異邪氣的血霧。
“你是說,她在替太后養著那個怪物?”
“不。”俞星垂搖了搖頭,他有個更加狂野的想法,“是太后需要她來替她背這個血霧的鍋。”
池寧點點頭,這確實也能說得通,廢物利用嘛。
但太后能允許藏老嬤活著的原因絕對不只是這個,肯定還有其他更深層次的,他們所沒有想到的東西。
“是什麼呢?”池寧指望師兄能給他一個答案。
俞星垂剛好也是這麼想的。
師兄弟倆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樣的指責:你怎麼這麼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