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不要生氣了,爸爸跟你道歉。”安昊躬下身,一腳跪在大床上,輕輕去拉把兒子捲成一條幼蛹的被子。
安柏寧固執的從裡面扯緊被子,即便雙腳肚子都露在外頭,他也儘量拿薄被捂著自己的臉。
兩人對峙一小會,拉動的動靜停下來。
豎起耳朵呆在黑暗中的安柏寧小兔子,慢慢鬆了攥被的力道,伸頭緩緩外探。
驀地,被子由人大力一掀,安柏寧淚痕交錯的臉立刻暴露在燈光下,他趕忙閉上紅紅的眼睛。
安昊見他這樣子,又心痛又生氣,“兔崽子,你這是要捂死自己嗎?”
安柏寧用鼻子重重出氣。
“閉眼不理人,你還有道理了?”
一激,男孩霍的開啟眸子,“是爸爸有錯在先。”說完,又皺眉將臉撇向一邊,十足鬧脾氣的幼稚小孩。
安昊扳過他的臉,爪子捏上去,“我道歉。”
這麼好說話?安柏寧驚疑的瞧著他。
安昊把被子重新給兩人蓋上,抱著孩子躺好,“爸爸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
兒子十七歲,是該分床睡。可,如果自己突然一股腦隔開寶寶,鐵定會使這個心性敏感的孩子受挫受傷,所以,他得給他一個過渡期。
“真的嗎?”
“恩,寶寶還生氣嗎?”
“當然了。”
“……”
“不過,我還是最愛爸爸的。”
安昊抱了抱縮在懷裡的少年,“我也最愛你。”這才無法對你狠心,才使做事果斷決絕的自己如此反覆無常。
第二天,安柏寧像忘記了昨天下午開始發生的所有事情,煮好營養早餐,如同往常一樣叫爸爸起床,父子倆吃完餐點,安昊便驅車去了公司。目送爸爸離開家不久,安柏寧也跟著出了門。
第三十二章
他說過要改變,他要變成一個不能讓爸爸小瞧的兒子。
第一件事,就是練膽子。
但腦子雖然轉了七彎八拐,但實際行動起來真的頗有難度。社交恐懼症是一種心理疾病,一時半刻並不能靠人的意志而將其完全消除,何況他這種重度患者。
前面一段,是從別墅群出來的種滿法國梧桐的馬路,這裡住的人們常常以車代步,這樣,此路段鮮少有人跡。
當來到人多的主幹道時,那種強烈的壓迫感,那股從心底裡鑽出來的恐懼,使安柏寧無法控制不住自己。他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蒼白的臉上有細汗冒。
安柏寧捏緊拳頭,指甲陷入肌膚。
他繼續往前走,沒走一步,心就沉悶一分。但,他不想放棄,甚至,他鼓起勇氣試圖和別人攀談。
“請……”
買東西的漢子高高瘦瘦,耐心等他說完話。
安柏寧嗓子都再顫抖,“請,告訴我……”他無法將話說完整,想將自己隱藏起來的焦慮感控制了他。
他討厭這些人,他討厭和他們說話。
“這位學生,你想買什麼?”
“……”
店主不樂了,打量著他,“不會是有病吧?有病就回家治,在外晃悠啥?”
安柏寧蒼白的唇微張,卻沒說出一個字元。他有病,他記得很早之前,他偷聽醫生對爸爸說過,社交恐懼是一種精神病,建議在家慢慢治療。
可惜,他很失敗,這麼多年,依然沒一點進步。
他向後虛晃兩步。
“柏寧。”一雙手從身後扶住搖搖欲墜的男孩,洪亮的聲音兇狠狠的,“你媽才有病。”
這陰陽怪氣的語調,不是米朗,是誰!
“我又沒罵你,假洋鬼子。”
“假洋鬼子是什麼?……,我是真的人。”
“……”
安柏寧扯扯他的衣袖,“我們走吧。”他露出一抹悽惶的笑,“我確實有病。”
他側開一步,抬腿便走。即便是受了人的恩惠,他還是不習慣別人離他太近,更對這種親密的身體觸碰深深厭惡。
除了爸爸,那個人,是他在世上唯一願意緊緊抱住的。
第三十三章
而這個時候,他不能去到他身邊,不能向他撒嬌。
安柏寧抱緊雙臂,最痛的其實是腦仁,同時,也是這種疼痛使他能清醒一點,去面對自己所在的環境。
“柏寧。”
回過神,米朗幾步就追了上來,扯住他的手臂,放柔聲音,低低問:“怎麼了?你為什麼來逛街?”
經上次一事,他從正面側面瞭解到了柏寧的病態心理。本來,安柏寧昨天收了他的花,雖有點勉強,但好歹算原諒他了。他這回打算死皮賴臉湊上去,跟人套近乎。
半路,遇見臉蛋白青的柏寧,對他能上街晃悠,米朗實在很奇怪,於是,給安昊發了個資訊便一路跟著。
“你和安叔叔吵架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原因。
安柏寧渾身不舒服,聽到這種話更加難受,冷聲道:“我不會和我爸爸吵架。”
米朗想逗他,拿晚上在酒吧學到的話點撥人,“柏寧,就算吵架也不要不好意思。男孩子大了,就應該有點了私密的小事,有些彆扭勁。”
他覺得很在理,可看情況,身邊的人並不這麼認為。安柏寧低頭行走,他因為心悸焦慮,臉頰壓根沒上過血色,白慘慘的,看著格外讓人心疼。
兩人沉默著,米朗不知他為什麼不停的行走,覺得很無聊,卻還是耐著性子沒放任他一人在街上。
無論是新鮮,還是童年的好印象,米朗或多或少是喜歡這個男孩的。他這樣的年紀,還保持著純粹真摯,待再長大一些,便學會了使用手段強行佔有。
“我愛爸爸,爸爸也愛我。”
突兀地,安柏寧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話。
米朗邊思考今晚去哪個俱樂部玩邊哼著曲子,此言一出,他給嗆住了。
“不要以為我什麼懂,但誰真心對我好,我是知道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像爸爸一樣為我著想,沒有誰比他更寵我。我永遠會對爸爸好,我不會跟他鬧彆扭,不會和他真正吵架。”
而鬧鬧小性子,是允許的。
這樣的想法,駐紮在心臟十多年,安柏寧以為夠強大,夠堅固,卻在回家那一刻支離破碎。
那個傍晚,他第一次想朝男人怒吼。
夕陽如血,塗了整個天際,殘忍而炫目迷人。安柏寧雖然感謝米朗陪他走了一路,可婉言拒絕他驅車相送的好意。
“是寧寧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