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仙山,流雲飛掠,瑞氣千條。數千弟子聚集在主峰大殿前,臉上都有喜氣。
“剛接到訊息,洛師兄今日歸來!”
“他這些年跟著雪仙尊四處走,聽說術法又精進了。”
“雪仙尊沒收他當徒弟?”新弟子興奮地問。
“重華尊者原本要讓他拜雪仙尊為師,雪仙尊卻說紫竹峰術法更高明,不過天山劍術亦有獨到之處,可以讓他跟著學幾年。”
……
議論聲中,一道銀光如從天降,眼見快要撞到地面時又驟然止住,御劍的竟是一名十一二歲的女孩,烏黑的發,瓜子小臉,大大的眼睛,粉妝玉琢般可愛。
“洛宜!”眾大弟子見慣不驚,紛紛圍上來拉她,語氣裡滿是疼愛。
“是我啦!”女孩十分乖巧,一一問好。
這邊熱鬧,驚動了那邊一名白袍青年,他轉過身朝這邊看來,聲音沉穩而有磁性,極為好聽:“是誰?”
女孩連忙往眾人身後躲,連連比手勢,別人面前無妨,惟獨這位首座師兄,她總有點害怕,因為他來頭太大,又很受父親和掌教看重,她也就輕易不敢去惹他。
那白袍青年卻發現了她:“洛師妹?你怎麼過來了,尊者可知曉?”
女孩無奈探出腦袋,陪笑點頭:“知道,父親知道的。”
“還敢撒謊!”白袍青年沉下臉。
女孩垮了臉。
怎麼每次撒謊都能被他看出來,明明別人都被騙過了的!
白袍青年教訓:“還不回去,讓尊者知道必會重重地罰你!”
“首座師兄,卓師兄——”女孩忙跳過去抱住他的手臂搖晃,“我都很久沒見哥哥了,我要去接他……”
平日裡她撒嬌對誰都靈,白袍青年偏偏不吃她這套,抬手。
破空聲中,一柄紫色的長劍穿雲而至,帶起一片紫色光暈,如同絢麗的雲霞,落在二人面前,旁人只見那劍身晶瑩如紫玉,卻不知它實際堅韌非常。
女孩眼都直了:“這就是卓師兄的九嶷劍?好漂亮……啊——”
對她的抗議視若無睹,白袍青年毫不客氣地拎起她的後領,瀟瀟灑灑地御劍而去。
足底雲煙飄蕩,眼見紫竹峰快到了,洛宜真的急了,真回去,肯定被父親責罰,她還要去迎接哥哥呢!
扭臉看身後,她不由一愣。
雙眉斜揚,俊目清亮,舉止更是無處不透著瀟灑,常聽人誇這位首座師兄,往常不覺得什麼,如今離得近,才發現當真好看,跟神仙一樣的父親和哥哥完全不同。
她試著喚:“卓師兄?”
送頑劣的小女孩回去,白袍青年顯然也只是當成任務,敷衍性地“嗯”了聲。
洛宜小聲道:“我是悄悄跑出來的。”她邊說邊抽抽鼻子,長睫有溼意,小模樣煞是可憐。
白袍青年果然放軟了語氣安慰:“罷了,我會替你求情。”
洛宜彎了眼睛,一把抱住他:“卓師兄真好!”
狡詐!白袍青年並未上當,眼明手快扣住她的手腕,警告:“師妹再鬧,休怪我如實稟告尊者。”
這位首座師兄厲害是出了名的,洛宜心知跑不掉,頓時氣道:“卓師兄對女孩子不是有求必應嗎,怎的就為難我?”
腳底劍倏地停住,白袍青年被口水嗆住,咳嗽。
洛宜見狀大樂:“被我說中了吧?”
白袍青年面色古怪:“這種話你聽誰說的?”
洛宜得意:“他們都說首座師兄風流成性,喜歡長得好看的女孩子,我早就知道了,看煙師姐她們天天圍著你。”
白袍青年嘴角抽動:“這與你何干?”
洛宜揚起臉:“我長得也不醜啊!”
白袍青年聞言愣了下,似乎明白了什麼,雙眉一揚,眼底掠起戲謔的笑意:“難道師妹也想討我喜歡?”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她。
這樣的他與印象中完全不同,洛宜看著那張揚的笑,看看那流轉的眼波,再看看那被山風掀起的白袍,第一次真正明白了“風流倜儻”的這個詞,她頓時莫名地臉熱起來,卻又不明白緣故,只是支吾:“你對那些師姐都好說話得很,偏就對我不好!虧我母親還是你師父!一點都不講情面!”
小女孩居然會有這等嬌羞之態,白袍青年終於忍不住大笑,敲敲她的腦門:“沒錯,師兄對漂亮的女孩子有求必應,誰叫你還是個小孩呢。”
好感剎那間變作羞惱,洛宜跺腳:“你敢欺負我年紀小!我告訴父親!”
因見她年小說話可愛,故而忍不住露出本性戲謔兩句,此刻聽她說“告訴父親”,白袍青年這才猛然醒悟,記起這女孩身份特殊,頓時心裡一凜,冷汗冒出來,若是叫重華尊者知道愛女被自己調戲了,一封信去青華宮家裡,自己還不倒大黴?何況自己目前是南華弟子,只怕他不用告訴,直接動手收拾了也說不定。
想到這,他迅速斂起笑,收回手負於身後:“好啊,告訴尊者你不敬師兄?聽得些閒言碎語來罵我?”
洛宜果然不說話了。
料定她不敢提,白袍青年馭劍降落在紫竹峰前,恭聲道:“尊者,我送小師妹回來了。”
“有勞你,帶她上來吧。”淡淡的聲音響起。
聽到那聲音,洛宜頓時變得垂頭喪氣。
白袍青年似笑非笑:“小師妹,走吧。”
四海水上輕煙飄散,庭中地面白雲動盪,古老的殿宇映翠竹,幽靜美麗。
大殿裡,白衣仙人坐在案前,旁邊一名少婦在替他磨墨,眉宇間皆透著安寧之氣。
眼前情景美麗如畫,沖淡祥和,白袍青年看得愣了下,方才上前作禮:“尊者,師父。”
白衣仙人點了下頭,很快將目光移向洛宜,洛宜此刻已是變得規規矩矩,低著頭不作聲,倒是那少婦笑著丟開墨:“卓衍,又勞煩你了。”
卓衍笑道:“師父何出此言,我既是師兄,原該照管師妹。”
白衣仙人淡淡地命令:“出去跪著。”
洛宜終究不敢反抗,氣呼呼地站起身,大聲應道:“是,師祖——”
白衣仙人的臉頓時黑了。
洛宜得意極了,飛快溜出門。
卓衍連忙移開視線,暗暗發笑,重華尊者與師父本是師徒,兩人結為夫妻,稱呼上難免尷尬,此刻被女兒給氣得夠嗆。
少婦忍住笑勸道:“罷了,跟小孩子生什麼氣,自淇兒離開,兄妹兩個都五年沒見了,也怪不得她心裡惦記。”
白衣仙人無奈地搖頭:“你看看她乾的事,前日才將靈鶴染成烏鴉,昨日又擅移路記,害弟子們走錯路,若是放她外出,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來!”
少婦也知道女兒頑皮,並不求情,轉向卓衍問道:“下個月你祖父大壽,青華宮來信了麼?”
卓衍笑道:“正是,他老人家定然已下貼請尊者和師父了。”
少婦道:“我們自然是要去的,淇兒馬上回來了,你師兄弟兩個自小感情深,索性過幾日就叫他陪你先回青華宮吧,正好給老宮主拜壽。”
卓衍道:“我正想說呢,祖父在信裡還問起淇師兄,見了他必定歡喜。”
白衣仙人問:“前日教的術法練得如何?”
卓衍尚不及回答,少婦便嗔道:“我當師父,你就這麼不放心,我的徒弟倒被你搶去了,三日一問五日一考的!”
卓衍忙道:“尊者肯指點,卓衍求之不得,學好術法也是給師父長臉。”
“就你會說話,”少婦笑道,“也罷,你們慢慢說,崑崙新送了兩個五行瓜來,我去切開準備著,等淇兒回來一塊兒吃。”
白衣仙人點頭正要說話,門外面忽然響起了低低的哭聲,慢慢地越來越大,聽上去甚是悽慘可憐。
“父親,我……我錯了……”
“疼……我的腿好疼——母親……師兄……”
……
卓衍愣了下道:“師妹她……”
白衣仙人微皺了眉,看向少婦。
少婦臉一紅,心虛地移開視線:“與我有什麼干係,看我做什麼。”
卓衍略作遲疑,開口求情:“師妹還小,尊者饒過她這回吧?”
白衣仙人與少婦對視一眼,無言。
“你沒住在紫竹峰,近年閉關的時候又多,所以不知道她,”白衣仙人輕咳了聲,“罷了,淇兒回來了,你先去接他吧,改日再考你。”
門外,洛宜邊哭邊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不料被出來的人撞個正著。
小臉上看不見淚痕,卓衍頓時明白過來,自言自語:“果然知女莫若父。”
洛宜見了他哭得更響:“師兄——”
卓衍極力忍笑:“師妹有何吩咐?”
“我的腳好疼……”
卓衍正色道:“師兄那裡有上好的傷藥,這便替你取來。”
“喂喂,你跟我父親求個情啊……壞師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