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楚捧住她的臉深吻,益發與她痴纏得緊。那綿綿的快感,像冬日浸在溫泉裡,夏時坐在柳風中,令她懶洋洋化為一灘道德麻痺的春水。
杜鵑聲裡冰裂 四
冰裂 四
*
又過了一日。
宮中無訊息,京中卻驚風暗起,貴妃與太子鴆殺皇帝的謠言甚囂塵上。
王士宜父子如若罔聞,仍赴省中辦公。
王楚臨出門,貳貳拽住他衣袖,殷殷叮囑,“王郎,非常時刻,人心兇險難測,你多加小心。”
王楚其實是王家的七寸。王士宜汲汲於權位,無非為保妻子平安喜樂。一旦王楚遭遇不測,士宜夫婦必然難以承受,王家也就垮了。
聽得貳貳此言,王楚胸中一暖。
此時此刻,最難做人的便是貳貳了。一邊是母兄,一邊是丈夫。但她顯然還是偏向自己多一些。
王楚去後,幽淑郡主遣人來,喚貳貳過去說話。貳貳以頭痛婉拒。
她更想獨處。
換上素衣,脫卻簪珥,她在靜室裡焚香,誦經為亡父超度。思緒不知不覺飛到母兄身上。
即使對政治一竅不通,貳貳也已意識到,貴妃與太子密不發喪的舉措欠妥。推遲公佈訊息並不能掩蓋皇帝暴卒的事實,反而會令人們浮想聯翩。
當然,皇帝突然駕崩,的確給貴妃母子製造了難題。
睦王閎在王家的扶植下,忽而去賑災,忽而去平寇,文韜武略的形象深入人心,在朝野聲望日著;相形之下,為儲君之位所囿,無法與聞朝政,只得聚集一批文士在東宮編書的太子默就黯然失色了。
廢立之說不絕於耳,貴妃母子自危之餘,難免鋌而走險,以非常手段使皇帝提前退場,太子提前登極。
除卻貳貳,怕是無人會相信貴妃母子的清白了。
貳貳起身,忽然想入宮去,瞻仰亡父的遺容,抱一抱在惶恐中煎熬的母親。
侍婢報幽淑郡主至。
阿蘅亦是披髮衣素,憂心忡忡,握住貳貳的手,“適才有人報,睦王閎遇刺。”
貳貳失笑,“我耶耶崩逝,我大哥繼位名正言順,刺他姬閎做甚?”
“坊間傳貴妃與懷甯以湯餅毒殺皇帝,有模有樣。”
貳貳不禁訝然,“怎麼又多了我姊姊?哦,這是要一網打盡。一定要如此麼?”她激忿地質問幽淑,“鴆殺君皇是什麼下場?這是要置她們於死地呀。”
阿蘅拍拍她肩,“貳貳,冷靜。謠言並非出自相公與阿楚授意。他們今日入宮去,正是要向貴妃、太子表明誠意,願輔佐太子登極。”
貳貳覺得難以置信,“為敵多年,終於可以輕而易舉除去我孃孃和大哥之時,卻要化敵為友?”
阿蘅道:“還不是為了你和秩秩。阿楚不愛你,怎會娶你為妻?相公疼愛秩秩也不是假的。而今,睦王閎遇刺的訊息傳出,貴妃與太子必然驚惶,難免有非常之舉。相公與阿楚毫無防備入宮去,我更擔心他們受厄。”
貳貳跌坐於蒲團之上,雙手掩面,“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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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宮門緊閉。
王士宜父子被困當中,身旁侍從護衛不過十數人,而圍困他們的金吾衛多至兩千人,劍戟森森。
貴妃楊氏與太子默為金吾衛將官簇擁,出現在樓頭,形容憔悴,卻意氣風發。
貴妃著人高聲問:“王相公,可曾想到有今日?”
王士宜鷹顧四周,嘆道:“是有些意外。”
“汝既入我羅網,不如束手就縛,免得亂箭齊發,死相狼狽。”
王士宜輕笑一聲,中氣十足地責問她身側的金吾中郎將,“陳務觀,你要跟著這鴆殺親夫的毒婦、弒父篡位的賊子一道作亂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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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楊氏的人設糅合唐憲宗郭貴妃與唐中宗韋皇后。
杜鵑聲裡冰裂 五
冰裂 五
那陳務觀原本就是王家暗黨,奉王士宜之命與貴妃母子虛與委蛇,聞聽王士宜呼籲,即刻倒戈,誅殺太子,擒下楊氏。
王士宜召叢集臣,宣佈貴妃母子弒君篡位的罪狀,命羽林衛去捉拿太子默的屬官與黨羽,並楊氏外戚。
太子黨負隅頑抗,死難者一夕過百,直至黎明,干戈方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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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楚回府後,先沐浴,洗去一身穢氣,方來見貳貳。
貳貳亦經宿未眠,發蓬蓬,衣多褶皺,眼中盡是紅絲,斜倚床欄而臥。見他入室,便坐直身子。
夫妻相對。
王楚有些不自在。
貳貳先開口,“呵,王郎,你能回來,甚好。”
王楚赧然,“我很抱歉。”
貳貳微笑著看他,“我說的是真的。”兩行清淚忽地滑過臉頰,沾溼衣襟。“無論你們誰活著回來,我都欣然;誰死,我都難免落淚。”
王楚在她跟前單膝跪下,艱難地說:“貳貳,你孃孃和姊姊,我本該教人看緊她們,就不至於——”
貳貳瞭然地擺首,“這是可以預見的,她們並非苟且偷生之人。”又問,“鴆殺君皇是大罪過,她們大概沒資格入我皇父陵寢陪葬了吧?”
“我問過父親,可以一品夫人之禮陪葬裕陵。”
裕陵即為姬晗之陵寢。
貳貳又是一笑,眸中淚光閃閃,“這下辦喪事倒方便了。”抬手撫撫他的臉頰,摸得到青色的胡茬,“王郎,你一定累了,去別室歇息吧。”
王楚握住她的手,吻一下,站起來,“你也睡一會兒吧。”
“好。”貳貳答應著,待他出房間,在床上靜臥下來,卻總也睡不著。思緒紛擾,心忽冷忽熱,像一時在滾油裡煎,一時浸入冰水,難過得很。
捱到天明,到泳池裡遊了幾個來回,頭依然痛。
王楚亦起得早,抱著女兒來看她。秩秩在父親懷中熟眠,離她平日的起床時間還遠,故而不醒,小臉睡得紅撲撲。
女官將搖車移到食案邊。兩夫妻相對進早飯。秩秩在搖車裡呼呼睡。
若無昨日的血腥,這本是個安詳美好的早晨。
王楚新升了兵部尚書,當此國君更迭之際,任重而事繁。王士宜在此次政變中流露出疲憊老態。王楚心知,是時候接過王家話事人的重擔了。雖擔心著貳貳,卻不得不公務為先,只好叮囑女官妥善照顧她。
崔蘭馨帶著秩秩翻看一本禽鳥冊頁,考問她鳥的名字。秩秩還是不喜開口講話,寧願用貳貳畫眉的青黛在紙上寫出答案。
每次答對了,崔蘭馨便欣喜地喚貳貳,“公主你看,小縣主還不到兩歲,已經會寫‘朱䴉’兩個字了。”
貳貳忍著頭痛,抱過秩秩親親,與女兒抵額。
崔蘭馨勸她,“小縣主還不到兩歲,離不開親孃的。公主千萬要保重啊。”
貳貳亦作如是想。天家巨室的男人,旁鶩太多,像她耶耶和阿楚這樣的,已經算是有情人。秩秩已經沒了外家,豈可再失去母親。早知道不生這個累贅了,累得她進退不得。
藥石、針灸、香薰、絲竹……百計千方皆用盡,治不好她的失眠症。一月不到,她的鬢髮中驚現銀絲,人整個恍恍惚惚的。
“這樣也好,”她對王楚說,“省得